“儿臣不去!儿臣若是去了,怕是母后就是入梦来也得打死儿臣……”
“你你你!”皇帝指着太子脸色发青,“好端端的胡说八道什么?”
“儿臣没有胡说,儿臣觉得,如果母后在,今天一定是支持七弟的。”
“放肆!”皇帝拍案。
太子一撩衣衫也跪下了,“儿臣有幸能在母后身边养大,有时候儿臣就在想,自己虽然不是母后亲生,却比七弟还要幸运,因为他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孤却可以在母后身边长至十五,甚至连太子妃都是母后在临终前强忍痛苦替儿臣选出来的。”
“你要是想替木柘求情就趁早出去!”皇帝最是听不得别人提起皇后,明明准备煽情的人还没哭,他的鼻子却都已经隐隐泛酸了。
皇后啊,那可真是他心头最大的伤疤。明明什么都好,却偏偏命数有限,早早的就离他而去了。
第115章
“儿臣没打算替七弟求情。”太子虽然跪在地上,脸却仰着,直视皇帝。“父皇,儿臣斗胆问您一句,您爱过母后吗?”
“自然!”皇帝非常肯定这个答案。
他怎么可能不爱皇后呢?如果不爱皇后,也不可能皇后十二年无子依旧稳坐后位,他虽宠幸别人,却没一个人能越得过皇后。更不可能皇后离开这么多年,再不立后,并且说出他此生永远只有一位皇后的话。
如果不爱皇后,他怎么可能会将他唯一的嫡子捧得这样高,如此疼爱?如果不爱皇后,他怎么会在每月初一十五绝对不去其她任何妃子宫里?如果不爱皇后,他怎么会动不动就一个人去皇后曾经住的宫殿呆着自言自语?
皇后温柔,聪慧,大度,机敏,甚至称得上一句绝代风华也不为过。是再完美不过的一个女子了,在皇帝心里,再没有哪一个女人能比得过她。
“母后是一国之母,自及笄就嫁给了父皇,风光无限,饱受赞誉,儿臣在不懂事的时候也觉得母后过得很好。
可后来儿臣长大了,明了些事理后,却突然发现,母后似乎过的也没那么好。”
皇帝不解但怒,“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什么过得不好,他的皇后怎么可能过得不好?
太子却不管皇帝怎样愤怒,“父皇难道看不到母后的委屈吗?也是,父皇怎么看得到呢?母后独守空房时,父皇还在雨露均沾,母后缠绵病榻时,父皇还在顾全大局。母后多年难孕,却还要笑着迎接宫里其他孩子的诞生。
母后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是您的正宫,可母后自己呢?她从来都过得不快乐,只不过是在您来的时候强颜欢笑罢了!
母后还在时常常感慨女子的不易,所以才会对宫里的其她娘娘也极其宽厚。她明明饱读诗书,幼时教育儿臣的道理心术直到今日儿臣依旧受益匪浅,可她却只能满腹才华困在后宫。
儿臣想如果母后还在,今日她一定会为木柘所求而感到欣慰。”
“放肆!谁许你为了私心抬皇后出来的?”皇帝指着太子,手指甚至都在微微发抖。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这般生气过了,除了生气还有些别的情绪他却不愿深思。
“木柘胡闹,你也跟着胡闹,你莫要忘了,你是太子!”
是太子便要顾全大局!皇帝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但他就是这样认为的。
老大是最适合太子的人,他应该是一名优秀的太子,日后也会成为一位合格的帝王。
“孤是太子,儿臣知道。”
不知什么时候,跪在地上的人也红了眼眶。
“可孤也是个做夫君的,孤也有女儿,女子入朝为官孤知道意味着什么,可孤不惧!孤比不上七弟的一片赤子之心,但孤也不是什么冷血之人,仁、义、礼、智、信,仁字当头,放女子另一条路让她们选又能如何呢?”
皇帝:“孽障,那些东西说白了不过是……”
太子:“不过是掌权者愚弄管理底层的话术而已,儿臣知道。可儿臣也知道,得先让那些人过好,他们才愿意任人愚弄。否则,便会出现下一个揭竿而起之人,就如同皇祖父之于前朝。
可父皇,女子也是人,儿臣之所以如今跪在这儿,也绝非完全出于私心。”
皇帝深吸一口气,久久凝视着他,“这是你自己选的……”
“是,这是儿臣自己选的。”
太子俯首扣头。
凤鸾宫,皇帝坐在从前皇后最喜欢坐的一块木凳上。
自打皇后去世后,这块儿木凳便几乎成了他常栖身之处,有时候累了,乏了,厌倦了,思念皇后了,便会来这儿坐一坐,做足了深情恋旧的模样。
宫里宫外谁不赞叹帝后的感情呀?便是如今后宫的那些妃嫔,至今也从不敢说皇后一句坏话,因为敢这样做的妃子不是去了冷宫便是已经去了西天了。
可如今,皇帝竟真的反省起了自己。
他从前以为他已经为皇后,为柘儿做了所有自己能够做的。他对皇后的偏爱还不够明显吗?可今日却突然意识到,皇后想要的真的是他的偏爱吗?
“偏爱”这个词,有“偏”就已然说明一些东西了。
这木凳子就在窗边,眺眼望去,外面风景如画,视野开阔,甚至可见几只鸟儿在空中飞舞盘旋。
皇后曾经常坐在这里想什么呢?皇上轻轻抚过身上戴着的龙形玉佩,微微叹息。
至少太子有一句话一定是对的,那就是,如果皇后在,今日她一定会为木柘所求而感到欣慰。
太子回到东宫时也迎来了太子妃的欣然相迎,太子妃第一次这般流于表面、不在意自己身份的热情让太子很是受用。
不过他也知道,这绝对是有人在他回来前就跟太子妃“报喜”了。
“夫君受累了。”太子妃不仅破天荒的站在外面迎接太子,还第一次主动侍奉太子净手更衣。
“雅蓉你教的果真很有用。”如果不是搬出了母后,加之木柘在外面跪着,恐怕父皇不会那么轻易松口。
太子妃但笑不语。
“可是,你说,母后当年在凤鸾宫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
是怎样的呢……太子妃其实也不确定,但似乎又能猜得到。毕竟这宫里宫外的女子哪有几个过得真正自在的呢?
木柘出宫的时候天已经临近黄昏了,刚出了皇宫门,他就瞧见了辆熟悉的马车——金碧辉煌,张扬至极,除了瑞王府,没别的人家敢用这种马车。
而他的瑞王府,却可以说不知道摆了多少辆类似的。
“王爷,是王妃身边的阿桃姐姐。”小邓子眼力劲儿强,行动力也很强。
就像如今,在别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招呼其他下人让人把马车靠过来了。
然后又细致小心的扶着木柘上了马车。
木柘看似在御书房门外跪着的时间不短,可实际上膝盖下都是放了垫子的,更别提大太监给他送披风时送了两件,一件披在了身上,还有一件折叠起来放在了膝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