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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6(1 / 2)

“立万财团”在台湾的地位,可从这衣香鬓影、富客云集的华宴中一窥端倪。聘自五星级饭店的宴会筹备小组花了一天的工夫,将整个包家祖屋布置起来;由于包家大厅里字画骨董处处摆,中国味十足,所以负责人员干脆古典到底,席开三张大圆桌,开筵听曲儿,让老一派人物在中国的团圆气氛中轻松开讲。

花园的摆置就是纯西式了。弦乐四重奏在游泳池旁演奏出悠扬的乐曲,灯光投映在水上,潋滟惊人,欧式自助餐在一旁供人取用,几乎业界举足轻重的小辈都集中在这里了。今晚的主题不过是介绍一个新加入“立万企业”的家族成员,政经人士就买账买成这副德性,“立万财团”的威力便不难想象了。季鸣独自在花房里,轻轻摇动酒杯,往外看着那些忙于寒暄的人们。

“包总编,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闷酒?”

他一回头,言镇夫妇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他露出淡淡的酒窝,笑道:“Whisky不算烈酒。”

“那世界上称得上是烈酒的饮料,还真是不多啊!”袁清芬东张西望了一会儿。“采瞳呢?”

“她留在家里没有来。”

“她平时满爱凑热闹的,有这么酷的场合,她怎么会不来?”

“这就得要问你了,言太太。”包季鸣一饮而尽,笑看好友的老婆。“记得吗?前几天我正在说服她出席的时候,你就闯进休息室来打断我们的话题。”

清芬斜眼睨他,言镇则一脸微笑地纵容她兴风作浪。“喂!你要搞清楚,我那天打断的是一个激情的拥吻哦!我哪知道那是你‘说服’她的方式。”

“谢谢你提醒我,让我想起你是多么的‘罪不可赦’。”季鸣拎着酒杯,摇摇食指。“你要小心呵——坏人姻缘者,要牵三代的猪。”

“老公,他诅咒我去牵猪。”清芬气鼓鼓地扭头说。

“放心吧,如果你真的得去牵猪的话,身边一定少不了我。”言镇笑着安抚。幸福中人!

季鸣转过身,不想看他们甜蜜的模样,他拿起放在花台的酒瓶,再斟一杯。此地觥筹交错、笙歌处处闻,在他们小公寓里的采瞳正在做什么?也在想他吗?她占据他的全部思绪,尤其在看到言镇与清芬相倚偎之后,更让不得不出席这场宴会的季鸣感到惆怅。他几乎要捏碎水晶杯;想起每次要采瞳跟他一起回家的情形,她总是敷衍着,不是忙年度的劲爆彩妆,就是忙着试穿新衣服;她从来不曾好好坐下来听他说,甚至不曾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直视他的双眸……

该死,他不是在气采瞳的心不在焉,而是心疼她不由自主的逃避。

是的,逃避。他比以往更确定这一点,偏偏他重然诺,六年前说过的话让他不能采取更有效的行动,逼她坦承已经存在的情愫。季鸣抑郁地想起昨晚的对话——“你真的不跟我回去?”他再一次以痞痞的笑容开启这个话题。

“就跟我先前说的一样,我用什么身份跟你一起回去?”采瞳坐在梳妆台前,边用发卷卷起前额的刘海边答。

“什么都可以。”坐在床边的他放宽要求,不再专指“未婚妻”或“情人”。“既然什么都可以,那你找别人去吧!”她轻声一哼。

季鸣跳起来,笑容有点挂不住,哪有人说话像她这样迂回曲折地绕?他双手撑在她身侧,炯炯目光直视着镜中一映影。采瞳的眼神飘来飘去,她不看他,甚至不去看她自己。季鸣决定换个方式谈。“告诉我,采瞳,你爱我吗?”他抵着她的肩头温柔低吟。“我……”她的脸色蓦然刷白。“不谈‘爱’的。”

“如果我说我爱你,你会怎么回应我?”

“我不想回答这种假设性的问题。”她索性撇开头。

“有道理,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他明白地将心意吐露。“我爱你。”采瞳震动了一下,眼睛猛然一亮,然后又渐渐黯淡下去。

“注意哦——这已经不再是假设性的问题了,而是一个肯定句。”季鸣假装没看见她的反应,耍赖似的追加一句。要不是他很在乎她的答案,超乎寻常地在乎,他会笑得比这一刻更自然。

“你这是干么?”采瞳勉强漾开一抹僵硬的笑容。“哪有人一示完爱,就像个土匪似的问人家‘你意下如何’?又不是抢劫讨债。”

季鸣定定地望着镜中的她,偎近的距离让他察觉凌采瞳的肢体语言其实是在说“别逼我”,她的呼吸也在那一刻停止了。过了许久,她脸也涨红了……

Damnit!她又赢了一次。他再次输给那句砸脚的承诺,他该死的不能逼她!顽皮的笑容重现在他脸上,笑意却无法传到他的眼睛。“你说的很对,我又不是在讨债,也不是在催钱。”

采瞳如释重负。“对呀对呀,你明白就好。”

看见她大大喘了口气的模样,季鸣更觉得沉重。他的微笑只维持到转身背对采瞳的刹那,他清楚地听见采瞳的呢喃。

“我不认真,你也别认真,咱们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关系了。你……还是不要爱我,对你最好。”

像针扎似的,他蹙拢眉心,爱情怎能像她说的要放就放?他的爱送出去就是一辈子的事,他不容许采瞳不收,更不容许她听了告白后,如此不欢,好像他的爱对她而言是个负担。季鸣有点恼火,但他随即想起不能把采瞳跟其他女人并为一谈。她不同,她的背后有好多故事;他知道采瞳心底也是爱他的,但是“承认”仿佛是个禁忌,她非常畏惧这禁忌。让采瞳敢放心依赖他、把自己全部交给他,却在无形中勒令她不准把爱说出口的禁忌,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鸣受够了这横互在他们之间的障碍!

可恨!他本来可以想办法解决的,但是六年前,他为了向采瞳证实他的存在无害,她能够安心依赖他而自动放弃追根究底的权利了。

现在想起来,他真蠢!被自己说过的话活活困死。

一想到老是处在无从使力的局面,季鸣不禁心烦气躁。他飞快地回过身去狂吻住怔忡的采瞳,紧拥着她,扯掉她的睡衣;他只有一个方法能霸住采瞳,那是宣告一个女人彻底属于他的原始方法,在她的身上烙下他的记号,然后……让她永远忘不了他!

……

虽然明知是自欺欺人,但他还是在心底大声对自己说:搂紧采瞳,就不必怕她不见了……“季鸣少爷,老太爷在牌桌上跟人玩得正愉快,他要我过来请你出去代他招呼宾客……”忽然出声的丁伯打断他的思绪。

包季鸣很快回过神,发现花房里多了个人,他笑说:“丁伯,你不是退休了?是不是爷爷叫你出来‘重操旧业’?难得看你穿一次西装,今天你很帅哦。”

“不要开玩笑了,少爷。”与其说老来怕羞,不如说跟在季鸣少爷身边几年,已经看透那嬉皮笑脸下的真实个性;其实他执着认真,怪不得老太爷对他格外看重。“对了,凌小姐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说到采瞳,我才想起要跟你老人家算账。”他一只手臂靠在丁伯肩上,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你怎么这么不讲义气,把我跟她的事告诉爷爷?”

“哎呀,早要说、晚也要说。你都拿凌小姐没办法了,刚好老大爷问起来,我就照实说了。你放心,我已经拜托大老爷绝对不可以派人去翻她的底了。”他慌忙地把食指往嘴唇上一比,做出噤声的手势。

言镇、清芬都笑了,觉得这个老人好有趣,不过,倒是季鸣因为那句“你都拿凌小姐没办法了”而恻然。说得真对啊,他就是拿采瞳没办法,今天才进退维谷。

“你还是快出去吧。”丁伯催促着。满屋宾客不招待,难道就当放牛吃草?清芬促狭地挤挤眼。她就说嘛,哪有世家子弟逃得过家业的责任?

季鸣立刻推得一干二净。“不了,今天的主角是季侬,让她去周旋就行了。”躲到花房偷闲的他何尝不明白爷爷的心意?虽然嘴上说无所谓,但依然希望他能为包家出面。丁伯苦口婆心地继续劝道:“少爷,这是你的家,你不能不帮着打点,起码也该过去见见老太爷的朋友……”

“Hi!你是季鸣哥哥?好久不见。”

一声大方的招呼在他们后方响起,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

丁伯马上闭上嘴,眉一敛,道:“季侬小姐。”

“季侬?”季鸣实在太惊讶了,以致无暇注意丁伯突然紧绷的脸部线条。推门进来的女人有张完美的脸蛋与好身材,配上完美的妆扮,让人的感觉只能化成惊叹号从口边溜出。她那头俏丽的短发呈现波浪型,几缕发丝挑染成艳蓝色,与身上的小礼服相衬;她散发着阴冷气息,却从口中吐出最亲切的问候,眼中尽是撒娇依赖,形成强烈的不协调。言镇与袁清芬互看一眼,这么热烈的表情令人生疑,如果他们事先不知道季鸣和季侬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面,八成会以为包季侬天天跟在季鸣身边,并且……爱恋着他。“还记得我吗?我是季侬啊!”她以热切的眼光盯着季鸣,来到他身边,硬把丁伯挤到一边去。“你忘记我了对不对?”

“当然没有。”季鸣口是心非地回答。他望着被季侬拉住的右手,讶异她女大十八变,也讶异十多年不见,季侬居然还跟七岁被领养进包家时一样,黏他黏得很紧,仿佛岁月飞逝不算什么,她可以马上把阔别的空白填满,然后将过去的兄妹情谊串连起来。不晓得为什么,他就是唤不回那种感觉。季鸣不着痕迹地挣开她的手。“欢迎回来。”“就这样?这么生疏?”季侬一嗔,仿佛没察觉到他刻意拉开的距离,又紧靠过去。“季侬小姐,自己人可以等以后再叙,你今天是女主人,还是不要冷落客人吧!”“你管我!我就是要……”季侬忽然失控地朝丁伯大喝,又忽然停止,她眼神一锐,瞪向进言的丁伯。

“听丁伯的话,季侬。”奇怪,她的声音也不是嗲得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但是,季鸣就是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那你跟我一起去。”季侬暂且放过丁伯,向季鸣耍赖。

“少爷还有事跟这位先生谈,一时走不开。”丁伯率先挡了下来。

季鸣惊异地看着丁伯,刚刚催他出花房的人是他,现在不要他出去的人也是他。季鸣没问为什么,心里却松了口气,他的确不想陪季侬与其他不相干的人虚与委蛇一整晚。他耐着性子听季侬拖拖拉拉地问他住址跟电话,听她问了好几遍“你确定我真的可以去找你”之类的话后,她才不情不愿地跟着丁伯出去了。

一直都像隐形人似的言镇夫妇这才出声。“要不要听我们一句话?”

“有话直说。”季鸣的耐心已被季侬磨得只剩一点点了,他怀疑自己还能静下来在这里待多久,因为他的心早已插翅飞回采瞳的身边。

“那个女孩子……季侬,她对你的态度很不寻常,你注意到了吗?”善于看穿人心的言镇有些凝重地开口。“她的眼神中有崇拜,她的态度超乎一般的热络。”

季鸣注意到了,但他并不认为这有多么不可理解,他没有心情多想采瞳以外的事,也懒得管她以外的人。“那是因为我是她哥哥,她崇拜我也不算奇怪。”

“但是她的‘崇拜’里,有大多狂热与占有欲。从她对你跟对丁伯两种截然不同一态度看来,她有很严重的双重性格,这通常是危险产生的先兆,我们认为你不应该轻忽。”清芬忧心忡忡地接着说,从包季侬的言语谈吐中,她嗅到莫名的危险气息。

“你们太多心了。”他皱眉,口气很不耐烦,采瞳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愈来愈清晰。“包总编……”清芬不太识相地想再说更多。

“别说了!我已经够烦了,不必再给我添上另一桩烦心事。”他蓦然爆发似的怒吼。见鬼的星期日、见鬼的宴会!要是没有它,他人不会在这里,不会被这些阿里不答的事团团围住,他只会待在有采瞳的地方,听她婉转低吟、拥她柔软身子,用最实际的行动消除他内心的种种不安。

他一拳捶裂了水晶杯,酒瓶也咚咚咚咚地滚下平台,在他脚边碎裂,季鸣看都不看一眼,大跨步走出去。既然他的心不在这里,他的人在又有何用? 所以他决定提早离席,回去守住他的采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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