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既然留在长安城,肯定会设法打探武媚娘的情况,少不得寻找西内苑的门路。
只要把这些门路调查清楚,就能通过门路,反向得知杨氏情报。
当然,这法子并无十足把握,只能姑且一试,倘若计划不顺,也只能回头用第一种法子。
“静忠,我问你一个事。”回到府邸后,长孙诠向高静忠问。
高静忠道:“阿郎请问。”
长孙诠道:“如果我想托人往西内苑送一件东西,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高静忠并没有多问原因,略一思索,回答道:“有两种法子,一种是官道上的法子,一种是私道上的法子。”
“有什么区别吗?”
高静忠道:“官道上的法子是去找监门卫的高官,让他们从中疏通,需得耗费不少钱帛,也未必能成功。”
“私道呢?”
“那就容易了,去牙侩找牙郎,他们手段通天,能帮你牵桥搭线,认识你需要的人,不过也有风险。”
“什么风险?”
“他们只负责搭线,倘若雇主为他们介绍之人所骗,他们并不负责,也不赔钱。”
长孙诠皱眉道:“这不是骗人吗?还有谁肯信他们?”
高静忠笑道:“那些不诚信的牙郎,时间一久,自然无人再去找他们。有经验之人,都认识些可靠牙郎,被骗可能性较小。”
长孙诠点点头。
杨氏母女如今处境艰难,肯定用不起第一种法子,十有八九,会去找牙郎想办法。
“平康坊最有名的牙侩在哪?”
高静忠道:“就在北街,距离十字口百步不到,名为百顺牙侩。”
牙侩是长安城一个特殊的铺子,别的铺子买卖的是实物,他们买卖的却是一张嘴。
牙侩里的牙郎往往动动嘴皮,就能抽到一大笔佣金,当然,这口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
一个牙郎好不好,就看他积累的人脉多不多,这些人脉上至达官显贵,下至江湖子。
越是值钱的人脉,越难经营。
试想,一个小小牙郎,成日跟权柄威著的高官打交道,一个应对不好,又或者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都可能凭空消失。
那些江湖子更难打交道,一个个都是亡命天涯的人物,倘若不小心坑了对方,指不定就提刀来找你寻仇。
所以长安城各行各业之中,牙郎的危险性,始终高居前三。
与危险相伴的,则是高额的回报。
常伯玉四十岁不到,便能在平康坊买下一座自己的小院,这在其他生计人眼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买下宅子后,他本已准备转行,做点小买卖。
凭多年积攒下的人脉,在长安城舒舒服服过下半辈子,绝无问题。
可惜的是,家中那败家婆娘只知胡乱花钱,天天与京中贵妇攀比,生意做不到三月,家中就入不敷出,还被她骂窝囊废。
常伯玉无可奈何,只好重操旧业。
谁知,离开行圈才数月,就犯了一个大错,名声大损,害得这几日一直没接到顾客。
常伯玉怀着烦闷的心情,一路来到牙侩,心想今日一定得开个张才行。
然而,他刚到牙侩外,心中的烦闷便全部化作了怒火。
只见牙侩外的墙角下,坐着一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靠着墙哭泣。
那小姑娘梳着总角髻,穿着襦衫,下面一条小短裙,头戴毡帽,额头有一点花钿,手中攥着一张契纸,模样煞是可怜。
常伯玉大步走了过去,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斥骂。
“你这小娘子,闹够了没有?鄙人该说的话都跟你说清楚了,何苦还要纠缠不休?”
小娘子抬起头,梨花带雨道:“是你把那骗子介绍给我,母亲首饰都被骗走,你怎能脱身事外?”
常伯玉冷冷道:“牙侩都是这个规矩,立下契约后,我只负责介绍你们认识。后面的事,概不负责!”
小姑娘流着泪道:“这规矩不对……”
常伯玉再无耐心,倘若这事再纠缠不清,他的声誉只会继续下降。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若是再不肯自己离开,休怪我不客气!”常伯玉握紧拳头,表情狠厉。
小姑娘呜呜哭着,委屈巴巴的望着他,鼻涕眼泪全流了下来,眼中带着期望和恳求。
常伯玉却毫不心软,死死瞪着她。
小姑娘再也忍耐不住,用手掩面,一边哭一边朝大街奔去,忽然间,撞到什么东西,跌倒在地。
抬头一看,却是一个身材高大、面色却有些稚嫩的少年,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