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先生慷慨就义,彭明章悲痛欲绝。
高先生对国事兴衰、命运沉浮的一种自觉担当,似乎在与一种新气象遥相呼应。
彭明章一人呆在书房中,高先生的风骨和理想,“真骨凌霜,高风跨俗”,已在他身上潜移默化,无往而不在。
呖呖莺声,依依柳色,春的潮汛就要到来了。
彭明章想着高先生生前和他的一次谈话:
“这是一个黑暗的时代,品格就是你在黑暗中的为人,如果知道了变,跟着变,那还差一点。
认识变,同时领导变,那才是智慧之举。”
彭明章无声堕泪,悲悼高先生的同时,也感叹自己如一摆渡者,反反复复选择彼岸,结果徘徊了一生。
也许他在生活中的顺从,大多时候不过是一块无助、懒散和无知的遮羞布,他的灵魂与高先生相比,无疑黯然失色。
而高先生从不曾停止过自己的脚步,清廷暗弱,上下不正,岛夷乱华,内忧外患,舟覆栋倾,百姓积怨,他确信这个积贫积弱的国家几乎所有重大的事情,都是由他这样毫不关心自身安危,但却满怀牺牲精神的人来完成的。
当一种使命召唤他时,他随时准备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命运多舛的同胞。
当然他的自我牺牲,绝不是使自己变得高尚的手段,而是自己变得高尚的标志。
悲痛中,彭明章一遍又一遍地书写南海康先生哀弟悼诗:
夺门白日闭幽州,东市朝衣血倒流。
百年夜雨伤神处,最是青山骨未收。
韩夫人抱着小高澎,想起高先生生前和女儿的一段关于死亡的对话。
小高澎有一只可爱的小白兔,一天被一只恶狗咬死,小姑娘伤心极了。
她由此想到韩夫人曾跟彭明章讲高先生背后有“恶狗”跟踪,大增对父亲的担心,对死亡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感,夜里经常做恶梦。
高先生得知后,有天特地抽空陪女儿聊天,他问女儿对死亡的看法。
小高澎说:“人死了,就像我被狗咬死的小白兔一样,掩埋在地下,什么都不存在了,好阴森好恐怖哟,我不想爹爹有死去的那一天。”
高先生笑了笑说:“你看见一只远行船渐渐地在海面消失,当你看不见船儿时,你能说它不存在吗?”
小高澎说:“不能哪,船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航行呗。”
高先生说:“好孩子,有时死亡也是同样的道理。
有一天,爹爹的生命出于某些原因,会渐渐地远离你。
虽然你的眼睛看不见爹爹了,然而,爹爹依然存在着,就像那只消失在海面上的船,在远方更好地存在着。
你说,是不是这样的?”
小高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神中多了一份释然,高先生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
彭明章闭门不出,王之鳌却惦记着,欲借高先生乱党之名,诬彭明章为乱党同伙。
秦探长荣升局长,王之鳌要他逼胁沈德吾,让沈德吾招认彭明章是同伙。
沈德吾听了秦局长的来意,哈哈大笑说:
“彭先生宦门旧族,风雅饱学狂放之士,一味逍遥纵欢,哪里愿为天下苍生凄然流涕?
更不可能与我等尿到一个夜壶里。高先生行走彭府,结识彭明章,不过是想骗他几个钱花花而己。
袍哥讲交情走遍天下,讲狠处寸步难行,要杀要剐随你便,让我冤枉他人,万万不可能!”
沈德吾软硬不吃,绝不肯冤枉彭明章半个字。
沈德吾曾问高先生:“先生与彭二公子的关系及志向如何?”
高先生一笑答道:“我和彭先生情如手足,若说志向,这有点类似东晋隐士戴逵兄弟俩。
戴逵才华人品出众,坚拒朝廷诏命和太守的雪夜拜访,而他的哥哥则想着建立领兵拒敌的功业。
太傅谢安问哥哥,你们两兄弟的志向怎么相差这么大呢?
哥哥说,下官不堪其忧,家弟不改其乐。”
秦局长无奈,回去对王之鳌说:
“姓沈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惜头断身裂,也不妄说彭明章一个不字。
还讲他沈德吾是袍哥大爷,宁可做自已的拐杖,决不做别人的刀把。”
王之鳌说:“哼,河中之虾,难入鲤鱼群。姓沈的既然不识抬举,那就关他一辈子!” 秦局长说:“好,宝刀久在鞘中也会生锈,我就让姓沈的在狱中骨头发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