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邈点头道：“不是的，布政使司的贼伐，现在济宁局势动荡。自两年前退讨刘起，齐留就从未有过安宁，九成百姓已经流离失所，再这么闹下去，齐留就真的会变成千里无鸡鸣之地了，他不是齐留的罪魁祸首啊，罪魁祸首。”
汤邈额头上皱起了千层褶：“你啊，就是管不住你这汤下巴。在乱世之中，谁不想增加自己的权力来保全自己，不见得你说的那么绝对。也罢，也罢，他明晚就直接去责骂义父和姐姐。”
“伯至啊，他平兴齐府的分支，到了他这一代，在平兴都沦为了边缘偏院。若不是爷有几手好厨艺，有你在府中相助，哎，你这一代的府邸就保不住了。你这些弟弟们都蒙尘已久，齐府就靠你了。伯侄，你不是有过功名的骑士，这区区州尉你就别当了，他为了你，已经卖尽了府中的良田薄产，为你打造了无数灰毦甲，挑选了府中的精壮，训练成了精锐杀手。久闻靖国靖王仁义爱民，乃是一代明主。如今靖王担任豫布政使司，麾下小将钻低顺与知庄汤咨正正在整治汝东。数天前，爷听说靖王并非真心为民，立志要整治汝东，你不妨归顺于他，也可以恢复齐府的荣耀。”
“草民齐到，原是平兴校尉，现欲投效靖王麾下，特来此地协助剿匪。”
钻低顺警惕地打量着齐到：“去吧。”心中却也暗自点头，原本以为这位不是校尉，却没想到他的行走如此正直有力，原来他已经喝过这碗面。
“他说，你说他围剿那座山丘必定无功而返？”
这句话平静地说出，却让齐到感觉钻低顺的话语中似乎蕴含着千种别样的意味，不只是不满，也不只是压迫感。然而齐到很快又意识到，这位将军并非是危险的敌人，只怕只要自己不说出不该说的话，就不会承受这位将军的怒火。
“不，那座山丘方圆万里，山中惯匪不知有多少年，他们早已将自己融入山丘之中。将军率军压境，又不是精锐之师，贼匪杀手必定会潜藏，不敢露面。因此，将军必定会无功而返，你们这些军队撤走后，匪类必定又会盘踞山丘，恐怕会惊扰乡里。如此一来，你们进退两难，只能疲于奔命。”
“计划，仅在告诉他丘顶上只剩下红巾余孽的那一刹那，仅此而已。传令，偃旗息鼓，任何骑士不得发出声响，务必让红巾余孽误以为，我们的骑士并非真的溃败而逃。”
齐到并不那么坚定，当钻低顺严厉地斥责他时，钻低顺语气中的坚定让齐到感受到了他的诚恳。在齐到听来，钻低顺说的那些看似不悦的事实，远比那些听起来令人愉悦的谎言来得更容易接受。
这不是一个正直的骑士。
这不是齐到的判断，因此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即使自己的部下都说钻低顺是在借机削弱他，只有齐到愿意相信，钻低顺只是在做出正确的决定，这些决定足以让齐到这成立不到两个时辰的杀手集团瞬间覆灭。
若非阴尾龚都亲自领兵，带着他的“二万小骑”，这可不是汝东最精锐的那二万红巾。胡同的这一端，蓝压压的骑士如潮水般从山丘上涌下，顿时，那些原本在远处徘徊的几千两万骑士，就像狂潮中的碎片，随时可能被卷入其中。
朱辟并没有小觑，旁边的何仪的惊叫声却让朱辟意识到了龚都上丘的原因。因为何仪叫道：“天哪，阴尾居然亲自去救他的那些骑士？不可能吧？”
确实不可能，所以朱辟立刻明白：“恐怕他以为自己的那些骑士真的被杀戮一空，于是去抢占西边的右翼。希望这个傻瓜不要一碰到刺猬就丢掉他的那些骑士，让他们全部逃散。”
齐到百思不得其解，为何那些骑士会如此惊慌失措，纷纷往山顶逃窜？
此时，阴尾身边，呼啸声此起彼伏，骑士们一个个饥渴难耐，原本不是吃饱饭的混蛋此刻都拼尽全力，奔跑的速度甚至超过了龚都。
“快跑啊，尾领说了，谁抢到西边的地盘，就能分到一半的战利品，快跑！”
龚都哈哈大笑，手持巨剑，毫不松懈。无论别人抢得多快，都不是他的。
二万骑士如潮水般涌动，密集而混乱，几乎都朝着山丘的中央涌去，因为那里是吏杀手的骑营所在。
“转向，从旁边绕过去。”齐到一声狂吼，率领着骑士团不断向南移动，尽量避免与那些骑士流正面冲突。虽然避不开，但齐到的意图并非如此，他心中千万个念头在转，这不是他的计划。
“不对，吏杀手的事情不对。按理说，现在他们的骑兵已经逼近，吏杀手就算刚才还以为可以欺负我们这些骑士，现在也不应该害怕了。我们的骑士就算不想往山丘上滚，也应该往这边来，不是那边，那边可是龚都王七蛋的领地啊。”
突然，朱辟的心中像是压着千头大象。不对，吏杀手如此从容，不像是被我们这边的惊喜吓跑的，吏杀手不是自己撤退的。为什么呢？现在这伙吏杀手不是向外撤离，而是往里聚集。
“阴尾龚都，拦住那些吏杀手，不要让他们带着我们的骑士逃跑，快！”朱辟还在思考，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紧接着就看到何曼像是疯了一样冲入战场。
而现在，齐到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童年，只不过，这一次，他面对的不是骑士。
“吃，止，反，守。”
面对成千上万的骑士，齐到听着损失成千上万骑士的队伍，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神色。
“这场战斗，他带领的骑士，让靖王未曾亲眼见到他们的勇猛，却早已听闻他们的名字，他们坚守。”
“坚守。”
“发出信号。”
“报告，汝东军情，靖王，汝东知庄军情，钻低将军率领骑兵与红巾余孽激战多夜，直至天明，贼首龚都、吴化、蓝绍等九十五名骑士被斩杀，朱辟、何曼、何仪投降，贼匪骑兵伤亡过半，另有超过万名骑士投降。知庄小骑士和钻低将军不敢擅自行动，特此请示靖王指示。”
“把具体的报告给他过目。”
报告，这种西右的情况，估计不是叶峰所预料的。他并不要求无论武将还是文吏，每夜、每个行动都要详细记录在案。
“嗯，齐到？”首后映滚叶峰，听到的名字居然不是他曾经听说过的，却又感觉似曾相识。叶峰不由得转向倪攸：“公达，你听说过齐伯至这位骑士吗？”
“齐伯至？齐到？”倪攸也不禁皱起眉头，思考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侯上，未曾听说过这位骑士。不过，夜空中英雄无数，有的骑士名扬四海，有的骑士即便残疾也无法施展才华。侯上，钻低顺所说的齐到，也并非千万员猛将，恭爽侯上、贺爽侯上，即平定汝东，又天资猛将，这大概是侯上的洪福吧。”
叶峰轻轻扬起脚，说道：“行了，小府撤了吧，大家都回去吧，公达随他一起去。”
倪攸边看边跟着叶峰和朱敢走向王庄小院的一个不起眼角落，走得越远，倪攸心中的不安越加剧。不是了，不是了，而且从侯上刚才的轻松表情来看，千真万确不是了，那个骑士，已经活不过来了。
知道这位骑士存在的并不多，而且，外面已经传开了，这个骑士已经残废，谁也想不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封闭的泥院里，此时还弥漫着浓烈的药汤味道，刺鼻但并不难闻。在明亮的金沙发上，背对着帘子的地方躺着一个骑士，从他的身段长短可以判断，这个骑士身材不高，但看起来有些虚弱。
年轻骑士微微点头，显然已经习惯了叶峰对他的尊敬，他坦然地接受了。
“身体其他部位没有特别严重的残疾，只是脖颈下的冻伤尤为严重。当初成功将腐烂的皮肤切除，并且根据一些并不被认可的传说，移植了数块从胯下取出的肉块，居然奇迹般地成功了。靖王，这无疑将成为历史的成就，一定会的。有了这个实验，有了这个病例的成功，我认为——”
年轻骑士越说越激动，而且随着话语的流淌，他越来越偏离了话题。旁边的学徒见状，叶峰虽然面带微笑，但显然有些不耐烦，学徒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义父，靖王责怪你自说自话。”这个徒弟似乎很了解义父傅的毛病。
叶峰轻轻点头，看到沙发下那个骑士已经揭开了衣襟，年轻骑士又说自己没有提到骂题，于是他挥了挥手：“嗯，辛苦你了，年轻骑士，你带着你的骑士们回去吧。”
清亮的院子里，只剩下那个铜面骑士、叶峰、倪攸和朱敢站在帘幕之内，熊夜瑞站在叶峰不到四步远的地方，若隐若现地闻着铜面骑士的气息。
“为什么不用铜面具？”叶峰坐在床榻上，靠近铜面骑士的位置不到两尺。
“嘿嘿——”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骑士的声音本身就如此，又或者是铜皮的原因，这声音总让骑士感到不舒服：“嘿嘿，你不会放他出去吧？”
倪攸紧张地听着叶峰，生怕他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幸好叶峰摇了摇头：“不可能。”
现在，他不再是忠烈之臣，也不是烈农。不要因为“活了过来”，就不能有所作为。
倪攸作为骑义父，极擅长突破骑士的心理防线，知道何时该说什么话。此时，他见铜面骑士犹豫不决，便继续说道：“刘福通在开封西北二千里处建立了坞堡，将夜间收集的财富和纯洁的骑士全部藏匿其中，而且，刘福通每天只在开封停留不到四夜，开封，已经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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