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说呀。对了，你提到的‘我们’，包括我在内吗？”黎白安慢悠悠地问。
威尔逊双目睁大，眼中有稍纵即逝的恐惧。
他对黎白安了解得不多，她一直处理内勤事物，年轻又是个女人，职位高一点，无外乎学习能力强又听话，成不了威胁。
可现在黎白安大大方方地坐在他身后，一个人直面一群反对派，这倒需要点勇气。
威尔逊迅速调整心情，甚至露出了微笑：“黎上校，您还没有休息，这段时间实在是辛苦了。我们正商量如何帮上忙，为人类作出贡献。”他把“人类”两个字咬得很重。
黎白安点头：“我听到了一些，这是事关每个人的事情。霍华德站长跟我说过很多次，事关大家的事情要充分听取大家意见。您提出的方法适不适用，我不能一个人说了算。不如去营地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吧，我可不像让霍华德站长失望。”
她说着站起身，走出几步又站住回望，示意他们都跟上来。
威尔逊和他召集来的人们对黎白安的打算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他们这么多人了，她肯定不敢有什么出格的行为。
果然，黎白安没带他们去偏僻的地方，而是一路回到营帐。
营帐四周的小黄灯调整到了最低亮度，人们还在忙碌着，伤员们忍耐着伤痛，成年人讨论着如何建造冰屋，只有小孩子能在稍暖和的地方安睡一会儿。
黎白安不想惊醒这短暂的和谐景象，可营地的未来更加重要。
她找朱蒂要来喇叭——这里是开阔的雪原，不担心声音会造成雪崩——调试到最大声音。
“大家，打扰一下。我是黎白安上校，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和大家说一下。”黎白安慢条斯理地说。
她的声音猛然响起，之前没注意到他们的人都吓了一跳，抬起头才发现黎白安站在圆形基地之外，她旁边还站了不少人，比如老威尔逊和他的朋友们。
黎白安说：“我刚才听到威尔逊有个提议，他认为变人的天赋是天然的武器，要么加入他们，能获得和人类差不多的待遇，要么会被他杀掉变成食物。”
威尔逊震惊了，这是霍华德的下属？那个稳健保守派是怎么带出来的这个疯子？他和避难所的这些家伙们斗了一辈子，深谙各种斗争，但是这么直白的处理手段他属实第一次见。
因为黎白安的做法太冲击他的世界观，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去截下黎白安的话。
“如今变人已经不再是避难所的秘密，但我不太同意这种做法。我相信霍华德站长会拟定出新的方案，大家现在表个态吧。”黎白安拍拍手，“10分钟后，赞同威尔逊的意见的人和变人都在他那边登记一下。以后你们就归他们管理了，不过我们依旧会给你们每天发放一盒罐头。今天以后再想过去的，我们就不管不发放物资了。对了，威尔逊先生有什么要说的吗？”
威尔逊抢过黎白安手中的话筒，“大家听我说一下，刚才只是我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没有、没有黎上校说的那么残酷。我是一个人类，当然要优先考虑到人类的利益，我承认自己对变人有偏见，那是因为长期以来，变人都生活在人类看不到的地方，被严密地隔离起来。我们欢迎变人的加入，你们的天赋是了不起的能力，能帮助我们的变人会成为重要的伙伴。我们会重新建立人类和变人之间的关系！”
威尔逊说完，地基里一片寂静，反而是霍华德的小帐篷里爆发出一阵骚乱，但很快也没了动静。
眼下的沉默没有让威尔逊安静，也没有让黎白安高兴。
她相信还是会有人被威尔逊这种等级主义的观点吸引，或许有的变人也想搏一搏，如果加入威尔逊的变人少，那他们就会有一席之地，大不了他们还能灭了威尔逊取而代之，至于威尔逊打算杀的那些变人，应该是连他们自己都看不上的同胞，总之被杀掉这种事是轮不到他们自己的。
黎白安让罗剑和下属制作名录，选择留下来的人在他们的本子上登记姓名并捺手印。
自己走向霍华德的帐篷。
霍华德已经重新躺下，他乍一听黎白安当众和威尔逊博弈时，气得差点跳起来。
黎白安预见到了这一幕，提前给朱蒂使眼色，让她去压住霍华德的棺材板，啊不，帐篷帘，千万不要让他出来捣乱。
霍华德气得直喘粗气，脸色铁青，面朝帐篷看也不看黎白安一眼。
过了一会儿，他实在憋不住：“长本事了，这么大的事都不和我提前说一声，以后这个站长你来当好了。”
黎白安摇头：“站长是您的，我对这些没兴趣。”
霍华德坐起身：“黎白安啊，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不会不知道，食物短缺，人类自身难保，你为什么还要挑起内斗？”
“这场冲突早晚都要爆发，趁着我在、扯着这颗毒瘤还没有太大，早点把他圈出来，当你想挑破他时，他至少不能扩散。”黎白安说。
“欲速则不达，事物有自己的发展规律，这些斗争也一样，你以为威尔逊真想当这个站长吗？他只想为自己扒拉物资。你不理他，他也不会翻出太大的浪花，这样就不会有冲突。一旦挑起冲突，是要流血的……等等，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什么叫‘趁你在’？”霍华德瞪着眼睛问。
黎白安顾左右而言他：“你不能总一直躺着，对吧。”
霍华德狐疑地望着她，“你还有什么瞒着我？你故意激怒威尔逊？”
黎白安一摊手：“事已至此，你需要考虑的是后面怎么办。即使划分出阵营，麻烦也不会少。威尔逊这种人有第一个，还会有第二个，这个道理我明白，所以我不会轻易杀掉他的。”
黎白安好说歹说稳住了霍华德，她离开营帐时外面已经开始登记了。
她不在场的这十来分钟里，威尔逊又发表了一次动员演讲。除了一向围在他身边的人，又说动了一些人，最终有33个人赞同威尔逊的主意，其中还有两个变人。
他们占据圆形地基的一边，面带挑衅地观察着黎白安的一举一动。
黎白安拿过喇叭，“大家早休息吧，明天早晨9点分发食物。”
她对威尔逊那一伙儿视而不见。若处于全天然的环境中，究竟是和平派更长久，还是斗争派更有发展，还有一定的未知的。
对于黎白安他们这些来自高维的神明而言答案明确，他们已经走过了这一段路，同类斗争的过程中炸掉了之前的母星，失去了栖息地，仅存的幸存者此后只能生活在飞船上。
和平派是否能抵御所有灾难和外敌尚不可知，但斗争派一定行不通。
所以他们这些神明观察虚拟星球时，会给斗争派分配更多的运气，来加速他们灭亡的速度，以免长时间祸害和平派，也不用看着心烦。
现在她“帮助”威尔逊形成自己的阵营也基于此意，若说有什么正向帮助，那就是对照组了。有竞争，才有动力嘛。
和平派失去外敌就容易松懈。
黎白安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她真是对霍华德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