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挺好的，”赵少先也不太懂文字编辑方面的事情，但编辑说出去也是挺正经体面的职业，不错。</p>
似乎是为了搭救两个闷葫芦之间的低气压，宋素香也急匆匆洗好了水果，拿个塑胶盘子装着出来，“水果洗好了！”</p>
“妈，等等我！我刚刚擦好空调！”</p>
从刚刚赵少先走出来的房间，一个小脸刚刚长开的女孩走了出来。小美人胚子捧着个经典款大红盘，手里全是修空调时流出的污水。</p>
察觉到周义林迷茫地看向对方，赵婉如靠在她耳边，小声说着：“赵云陵，我妹。”</p>
虽然早就听说赵婉如还有个年纪差挺多的幺妹，可周义林也没想到看着才十来岁。小如好像说，她刚上初中？</p>
周义林下意识向未来岳父投去敬佩的目光。</p>
老当益壮啊......</p>
洗好手的赵云陵拿着个砂糖橘掰开。她坐在沙发旁的饭桌那边，凑在赵婉如耳边，低声问，“姐，我叫他什么？姐夫？”</p>
赵婉如使劲扭了下妹妹的小肚肚，把她疼得哇哇叫，“叫周义林。你想咱爸拍桌子，就叫一声姐夫试试看。”</p>
赵云陵揉了揉肚子，往嘴里丢了块砂糖橘，“嘿，义林哥好。”</p>
周义林维持着一个相对正常的表情，“小云你好。”</p>
赵少先给周义林递了杯茶，然后抓了下后脑，从沙发角落搬来一副象棋，“那个，义林，会下棋吗？”</p>
“我会！”</p>
看着两位闷葫芦貌似准备以茶会友，以棋交心，赵婉如干脆带着小妹回两人的房间。</p>
她见过周义林下象棋那样子，就臭棋篓子一个。</p>
不过她爸也差不多，两个臭棋篓子，正好凑一对慢慢玩。</p>
回到卧室关上门，赵云陵拿着床头柜的纸巾擦了擦手，“姐，姐夫看着挺老实嘛。”</p>
赵婉如躺在自己以前睡的大床上，一副生死看淡的模样，“你直接骂他木头算了，唉。”</p>
赵云陵从自己的小床飞扑到大床上，钻到了姐姐的臂弯里，“都带回来见爸妈了，是不是打算结婚？”</p>
赵婉如紧紧地抱了下宝贝妹妹，“对啊，不过看他和咱爸那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嫁不出去了。”</p>
叹了几声气，赵婉如拉开了床头柜，然后熟门熟路地拆开了抽屉的底板，瞄了眼暗格。</p>
“我带点磁带走，没问题吧？”</p>
“咦，这是什么？”</p>
赵婉如本来只想拿点以前买的磁带走，以后留着和周义林两个人听。但她手往暗格里一掏，却意外看见了一本小笔记。</p>
赵云陵一声惊呼，又往门口看了眼，害怕爸妈突然进来，“啊！我的！”</p>
赵婉如甩了下手里的笔记，非常尊重妹妹的隐私，“能不能看看？”</p>
赵云陵苦着脸，用手指搓了搓衣角，“也不是不能......”</p>
赵婉如耸耸肩，然后便打开了笔记本。</p>
映入眼帘的，全是一些赵云陵手写下来，关于出国留学的资料。不同国家的学校与专业选择，各自的奖学金，学费等项目都记录得清清楚楚。赵婉如看了几眼，就知道妹妹抱着相当认真的心态，花了不少精力去抄录这些资料。</p>
“小云，想出国？”</p>
赵云陵叹着气，“也就看看，高考这关都没过呢。要出去也是大学毕业之后的事情了。”</p>
她低着声，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情况，“没个好大学当踏板，我绝对付不起国外的学费。”</p>
“其实家里也有点钱......不过老爸，唉。”赵婉如刚想说爸妈能不能帮一把，可想到自己老爸对外国的态度，她觉得自己是疯了。</p>
“爸要是批准就好咯，你知道他这个老古董啊，”赵云陵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有病。”</p>
赵婉如随手拿出个磁带，“当初我带你听摇滚不也是，只能在被窝里躲着听。”</p>
赵云陵往门口的方向看去，“对啊，他就发现了那么一次，然后把我们的磁带全砸了。”</p>
也许是因为长大了不少，当初的恨意如今已经消退。赵婉如看着窗户外的景色，平静地想，“你说，他会不会每次看见外国的东西，都想念起当初死在自己面前那些战友？”</p>
赵云陵往姐姐怀里缩了缩，“那也不至于这样啊......”</p>
“冤有头债有主......”</p>
赵婉如揉了揉妹妹的头发，没有解释太多，“不过真浪费啊，我在陶街买回来的那些磁带，都是我们两个的零花钱和打工费凑的。”</p>
赵云陵点着头，“对，太浪费了。”</p>
此时，敲门声响起。两姐妹赶紧收拾好东西，把暗格整理好。</p>
“进来。”</p>
宋素香一个人推开了门，看着在床边抱着的两姐妹。</p>
赵婉如往她身后看了眼，发现还真就她一个人进房间，“妈，你就让他们在外面对着憋啊？”</p>
宋素香看了眼外头，两个男人还傻乎乎地在饭桌下着象棋，你跳一个马，我动一个车。</p>
“管不了那么多，总有一个人先说话的。”</p>
她从身后拿出一个绒毛盒子，珍而重之地递给了赵婉如，“小如啊，这个给你了。”</p>
赵婉如把赵云陵抱在臂弯里，然后打开盒子看了眼。</p>
放在盒子里的是一条银质的项链，在银色的区块之间，穿着一块琥珀般通透的宝石。宝石的图案比较独特，在正中有着一道轨迹如流星般穿越。</p>
赵婉如拿起这看着就挺值钱的首饰，不禁讨打般问着，“咱家还有这种稀罕玩意儿啊？”</p>
宋素香看着熟悉的项链，似乎回忆起当初收到它的时刻，“一代代传下来的，你以后要是有孩子了，也得这样继承下去。”</p>
赵婉如看着逐渐长开，早晚变成大美女的赵云陵，更加坚定了生女儿的决心，“我要真的生，绝对想要个闺女。名字都想好了，单字一个琴，听着多雅。”</p>
宋素香默念了几声，然后感叹道：“周琴，这名字还不错，适合小姑娘。”</p>
“对吧，想了老久呢！”</p>
要是在外面的周义林能听见赵婉如说的话，绝对会忍不住瞄她一眼。</p>
明明在我妈的病房里想出来的，用时还不到十秒钟。</p>
赵婉如捏着项链看了几眼，突然想起个问题，“话说回来，妈，你那么快把传家宝给我干嘛？”</p>
宋素香往外头又看了眼，“义林不是说你们规划着结婚吗？”</p>
“啊？他就说出口了？”</p>
宋素香向外一指，“对啊，他刚刚已经将死你爸了，也就顺口说了。”</p>
妈啊，原来臭棋篓子之间亦有高下之分。</p>
在几场杀得老丈人丢盔卸甲的棋局之中，周义林把彩礼与结婚等杂七杂八的事项，包括自己家里的状况都对赵少先交代得一清二楚。</p>
两个不爱说话的男人，在象棋敲下的声音中交托了他们都爱着的女孩。在结婚的事情尘埃落定后，周义林非常给面子地在晚饭前一口气输了三把，好让家庭关系变得和睦些。</p>
晚饭来临，在一片沉默之中，周义林作为中文系毕业生，切身体会到何谓食不言。除了筷子的声音以外，饭桌上连咀嚼的声音都少见。</p>
吃完饭后，周义林又坐了一会儿，聊聊天。看着天色已暗，他这才礼貌地提出是时候走了。</p>
赵少先摸着沙发上的象棋，似乎有点意犹未尽，“走了？”</p>
周义林现在看见象棋就有点心里发毛，“嗯，我在外面招待所睡。”</p>
赵少先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明天再来。”</p>
来输几场是吧......</p>
周义林尽量忍住笑意，点头答应后转身准备离开，“好，叔叔再见，阿姨再见。”</p>
赵少先满意地背过身去，“再见。”</p>
宋素香往周义林怀里塞了个红包，“明天阿姨给你做点爱吃的。”</p>
“谢谢阿姨。”</p>
赵婉如学老爸背着手，用着老大爷溜弯的姿态走到周义林身旁，“我送他到小区门口。”</p>
“路上小心啊。”</p>
一关门，走到八楼的转角处，赵婉如便忍不住问：“吓死了没？”</p>
周义林想了想，然后断断续续地说：“你家的气氛......很压抑。”</p>
想起未来岳父那沉默是金的态度，周义林忍不住再确认一次，“你爸真的是退伍军人啊？”</p>
赵婉如半开玩笑说：“啊，以前在前线修发动机的，信不信？”</p>
也顾不上是不是真的，反正周义林算是理解女友......哦，不对，现在算是未婚妻了。他理解未婚妻为什么爱砸吉他了，“怪不得你喜欢唱歌发泄......”</p>
赵婉如释怀一笑：“对啊，所以我需要靠摇滚来点小小的叛逆。”</p>
在污秽不堪的尘世之间，总有一些美好值得我们停留。</p>
她感恩地看着袋子里偷摸带走的磁带，想起了跃马酒馆那个雪夜，“所以，我小小的反抗，让我遇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