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他今天还一直感慨这人心声里的碎碎念真够多的。
结果没想到这人只是用这些碎碎念半真半假地掩盖着她想掩饰的真实心音。
【想要隐瞒,总有隐瞒的法子的。】
【一切就看,最强的五条老师,有没有办法分辨了。】
五条悟又想起了一开始藤原泉把这个心声道具给他时说的话。
可恶,这开始让他怀疑她今天夸他的每一句话是不是都在为了什么不能让他听到的心声转移注意力了。
夸人都不真心实意啊!!
“超级古怪啊,这人的大脑。”
简直像一个下意识就在无情运转的机器一样。
女人闻言,脸上温和的笑意敛去了些,竟有些认真。
“小泉......是有些怪,但是她是好孩子的。”
“不、”女人话音顿了下,眉眼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应该说,她一直在努力做个好孩子。”
五条悟一顿,注意到女人似乎比他想象中的更了解藤原泉,于是正要开口。
却看到女人不知道自己想通了什么,又笑了起来,望向五条悟,眼底带着回想起另一个人的温柔。
“既然她愿意让您看见她古怪的一面。”
“看来,她的确成为了个好孩子吧。”
————
而另一边,被称为“好孩子”的藤原泉很快就见到了会客厅里的禅院直毘人和禅院直哉——目前禅院家的嫡系一脉。
【好孩子】藤原泉一拉开门,就开门见山道。
“好久不见各位,我想我的来意你们应该知道了。”
禅院直毘人跪坐在蒲团上,腰背挺直,整个人有如一柄竹刀一样,有种干涩苍老的凛冽。目光平静,又带着冷冽的压迫感望向藤原泉。
而禅院直哉就站在他身侧。闻言骤然脸色一变,几乎是瞬间露狠想要冲上来。只是藤原泉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一弹指。
“我现在可不想欣赏你的脸蛋啊,直哉。”
重力覆压着青年瞬间跪在了禅院直毘人身边。
而膝盖猛地砸地清脆一响的瞬间,比起生起屈辱仇恨的心情,禅院直哉反而下意识想道,
这次没见血,看来她心情还行。
只是重力束缚,禅院直哉当然有办法逃脱、甚至还可以去攻击少女。
只是这是藤原泉的警告,他便顺着阶梯下了,暂且忍下对她呲牙的心情——他是知道这人有多狠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禅院直哉也以为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外臣而已。
有着勉强看得过眼的术式和脸蛋。
然后又还有几分幸运,一步一步爬到了最上。
只是——
直到自己最后一个叔父也死后,金眸平静的少女牵着那个据说继承了【十种影法术】的甚尔儿子回来时,禅院直哉才恍然惊觉,禅院家里,几乎就只有她势大了。
而那时,少女也不再掩饰了,而是常常露出一种倦怠的神情,她似乎是因为伏黑惠才暂时继续呆在这儿的。禅院直哉能够隐隐感觉到,她早晚会离开禅院家的。
然而,不是因为禅院家容不下她,只是——
禅院家没有她感兴趣的东西了。
察觉到的这点,比少女可能让伏黑惠篡夺他的继承者之位更让他愤恨。
什么啊。
她以为她是谁啊。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好像禅院家只是她手心里一个勉强看得过眼的玩具一样。
明明只是个孤儿野种,不是禅院家把她养大她还不知道在哪儿烂着。
这种人、这种野种——
大概那段时间,禅院直哉大部分都愤恨都发泄到了她的身上。
一部分是他的理性察觉了,少女是他继承家主之位的最大阻挡。
一部分是,那种察觉少女金眸里的百无聊赖后的憎恨。
然而,那个时候的藤原泉便已经没什么掩饰了。禅院家实际基本已经被她掌握在了手中。她没有什么再对着禅院直哉装乖的想法了。
因此禅院直哉去找一次她麻烦,就被打一次。打完少女便又滴水不漏地逼他立下束缚,对一切保密,也对她的术式保密。
禅院直哉那时还没察觉这人的可怖,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直到——
有次他对伏黑惠下了手,又抓了那对禅院扇的双生女儿。
便被少女打断了四肢。
雨夜,刚刚救完人赶回来的少女黑发都淋湿,黑沉沉的。
皮肤却被水珠润得冷白。
眼睫上缀着雨珠,眨眼间一滚,金眸就居高临下地冷冷望来。
声音却是平静的。
“我挺喜欢你的脸的。平时看着挺有意思的。”
“但是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你没有那个价值。”
这样说完,少女却没有移开目光,金眸在晦暗中显得有些失焦。
人类怎么会有这样冷又清的金眸,瞳孔又涣散不清。
不知是因为愤恨,还是想警惕这极有可能会继续对他报复的人,禅院直哉瘫在地上时还死死咬着牙盯着她的眼。
像什么非人物种的眼一样。
被这双眼注视着的禅院直哉莫名打了个冷颤。
而那时盯了他许久的少女突兀道。
“不,你还是有点价值的。”
他当时口腔里都是血沫,闻言扯着嘴角还想嘲笑,然而少女就蹲身凑到了他的面前,纤白的手指掐住他的下颚抬起,血液从他的额头滴落,染在少女按在他下颚的指尖上她也没露出什么嫌弃的神情。
禅院直哉看着少女脸一颤。
很漂亮的脸,无可置疑,只是太冷了。冷到——
即使她笑了一下,笑光掠过这白皙的脸,毫无阴影。
他也觉得冷。
刀光一闪,清冽的痛让他下意识闷哼一声。
“禅院直一和禅院扇死太早了。”
“不能解剖看看。”
“我一直蛮好奇的,为什么禅院家的人差异会那么大。”
咒具刀光清冷掠过他血污狼狈又阴狠的面上。
“反正你也受伤了,让我试试吧。”
他身体因为感知到危险的本能瑟缩了下,少女就笑了下,如阳光掠过冰雪表面,转瞬即逝。
“不用担心留疤,我只是,顺着你现有的伤口切进去而已,反转术式后,不会留下过多的伤口。”
“实际上,这应该会更方便反转术式治愈你——哦,不用担心,我会把你拖到高专麻烦家入小姐治疗你的。理由就用——”
“对了。你做错了事,被家法处置了。”
少女掐着他的下颚,偏了偏瞧着。
有些轻佻的意味,只因为她神情足够坦荡冷淡而让人生不出别的心情。
“可以吗?”
她手下的、和被她养大的伏黑惠同辈的青年没有说【不可以】的权力。甚至,四肢也都还软绵绵地断着,没有反抗的能力。
“别担心。不用害怕。我手很稳的。”
他瞳孔紧缩,盯着少女认真得很坦然的、垂下的脸。
声音平静,或许是因为过于平静了,也或许是因为他的心绪在她抬起又落下的刀光中过于紧绷了。
他竟然会觉得有些温柔......
像母亲一样循循善诱的、掌控的温柔。
刀面横切,刀光掠过。果然如她所说一样手稳。
“注入其他的咒力试试呢......还是先封住你的咒力呢。”
“呃,不要动。啊,不对,你的四肢已经动不了了,真是麻烦的神经反应。我如果把这块神经多的麻烦地方削掉,你能暂时忍住不叫吗?”
“啊,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像你很无辜一样。虽然我也不无辜,但是,如果不是我拦下来了的话,禅院扇那一双姐妹,和惠,都会遭遇很多次你的手段吧。你那些手腕虽然不痛,但是好恶心。”
“真有意思。”
他竭力抬头。刀面反映着少女睁大、荒芜,又隐隐因兴奋紧缩的金眸。
“你个......不正常的疯子。”
闻言少女嘴角那种无意识扬起的弧度就收敛了些。认真地皱了下眉。
“不要叫我疯子。”
荒芜的金眸望来,慢慢聚焦。
“我在做【好孩子】了。”
只是凭什么用【家法】的人是她......
禅院直哉偶尔后牙槽都咬得发酸,恨然抬头时,只能看见她平静的, 瞥下的金眸。
“乖一点。”
如镜的刀面映着她少女柔和、却自然下撇的嘴角。
不过禅院直哉也能察觉到, 她是个隐忍的疯子。
大部分时候,她好像更乐意只是用那冰冷的、厌烦又含着戒告的眼剜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