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忏悔，又似被惩罚。
韦棠野收回目光，叹了口气，继续直视远方。
她知道要赶紧结束这可怕的末日了。
因为她明白，直面众生的末日对她而言，同样是一种漫长的痛苦。
也许是重檐成为邪神的原因，越靠近AIR的总部，街道上发生的血腥动乱更加多，但这些疯狂的人，仿佛被某种结界隔开，无法靠近城市中央那座高耸入云的高楼。
当韦棠野他们抵达此处，看到犹如被结界隔开的大厦时，大家才知道为什么当时他们在监视器里，没看到有人群进大楼。
蒲白道：“应该是其中某一个邪神操作的。”
有人反问：“那我们也会被隔开，不能进去吗？”
韩枫盯着那安静矗立，庞大冰冷的高楼，道：“应该不会，不是说重檐也是等我们许久了吗？我先走前面，试试能不能进去。”
但正当韩枫正要迈步时，蒲白忽然出声拦住了她。
“等等……”他转头看向韦棠野，问，“你现在能像以前那样，感受到诡气的气息吗？”
韦棠野明白蒲白的意思，她闭上双眼，认真感受身边的一切气息。
大概过了半分钟，她摇了摇头。
“没有，很干净，半点异样的气息都没有感受到。”
但之前遇到变异的老李时，韦棠野能隔远感受到滂臭的腐肉味道。
现在的情况颇有点出人意料。
蒲白听到这句答复，大概知道怎么回事，道：“ AIR的新生计划看来比子计划——复生计划更加全面，新创造的邪神似乎被仿生人的躯体吸收了，能用人的躯体融合遮掩邪神们的诡气气味。”
大家面面相觑，有人说：“所以我们不能靠识别诡气的方位，来锁定他们的位置了？”
“对。”蒲白承认，“大家务必小心点，这种情况才是最难对付的。”
韦棠野挠了挠头，心想这重檐真是个难搞的存在，竟然搞出那么多东西对付他们。
不过他们进去的主要目的是找到楼万里，剿灭这些邪神，并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这是大家都明确的任务。
一行人在蒲白的叮嘱下，集中注意力尝试往无人而进的AIR总部前进。
而一路他们都没有感觉到有东西阻拦的阻塞感，反而是一路无阻地，来到了高楼的门口。
“果然是在等着我们进去。”韦棠野看着眼前敞开的透明大门，“让我试试里头的道行吧！”
边上的韩枫却突然紧张，她看见韦棠野嘀咕过后就往前面迈步，忍不住拉住了她。
韩枫问：“韦棠野，如果……我说如果，如果里面根本没有楼万里，她并不在这座森然的大厦里，重檐是故意引-诱我们进去呢？”
“我们此行，会不会不值得？”
韦棠野一愣，她耸了耸肩。
“那又怎样？”韦棠野笑起来，“只要是前进，就好了。”
“一丝希望也是希望，就是因为这样，此时此刻我们才会站在这里，不是吗？”
韩枫急切不安的心，在听到韦棠野这句回答后，终于放缓跳动起来。
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是的……”
韦棠野又是笑了笑，她大步前进，走进了敞开的大门。
AIR的内部有种科技体验馆的既视感，它并不像是韦棠野她以前进入过的绿森医疗总部大厦，和位于赛尔街的研究高塔，相反，它很柔和，柔和地似是包容着每一个进入这里的人。
只见四面八方的墙壁都是由有波动纹理的米白色材料组成，一起一伏，就像是人在轻柔呼吸。
冰冷的银灯缓慢地旋转，投落在这些“呼吸”的墙壁上，让那种流动的感觉更加强烈。
而从进门最初的圆形大厅，再到直通西方的一条长过道，此时，一目了然的大厅内部并没有其他人员出现。
韩奇明在边上补充：“走过通道，会出现3台只允许内部人员进入的电梯，右边一台通往地下实验室，中间一台通往重檐位于顶层的办公室，左边那台是通往其他办公区的电梯。”
“楼万里的秘书室同样位于顶层，我们需要从最中间的电梯上去。”
其实韩奇明和进入过这里的蒲英，早在圣百花教堂里商量具体路线时，提及过这些信息。
现在只不过是在现场，和大家重新确认一遍当时提及的路线。
大家闻言都点了点头，准备往最中间的电梯进去。
一行人穿过安全的圆形大厅，小心翼翼地行走在长过道中。
而面前的长过道两侧都陈列着不同型号的仿生人，彰显着从重檐接手AIR后的近30年间，他带领AIR研发的数代仿生人成果。
此刻，这些不同进化程度、每一代又拥有不同型号的仿生人们俱是闭着双眼，全身舒展地立在冰冷的营养液体池中，隔着特殊的玻璃，正对着通过长过道的来客们。
代表着客观理性色彩的银色光芒，从营养液池的底部单独照耀着每一具仿生人，给它们蒙上一层神圣却冷漠的光辉。
陈列品从初代全身骨骼都是由特殊金属制成的各类型仿生人，慢慢过渡到拥有细腻的肌肉纹理和类人面貌，再是拥有更加逼真立体的气质的次生人，最后到仿佛拥有生命般，所有毛发都在池中轻轻浮动的最新仿生人。
这不仅是呈现仿生人所代表的智能生命的发展过程，还是在呈现重檐创造的这些智能生命们，从一串串代码，发展到拥有自己的思维逻辑甚至是独立意识的整一段进化史。
这是，属于智能生命的进化史。
走在这条长廊的来客们，于这一刻，都能感受到重檐那种倾心看着自己的造物，慢慢发展起来的注视感。
当生命在自己手中以平缓，但细微处中藏着惊心动魄的速度生长起来时，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美丽。
只属于造物本身这个行为的美丽。
所有站在这条长道上的人的内心，下意识冒出这个形容词。
他们忽然理解起重檐对造物的追求，开始好奇当智能生命拥有心跳、温度、意识、灵魂时，那是一件令人多么自豪的成就……
众人在不知不觉间，沉浸在这种参与造物的美妙过程中。
所有人都忽然不动了，就这样立在离电梯门不远的地方，失神沉溺在重檐给予的造物的幻想中。
而危机亦在悄寂中默默接近。
温凉的池水中，最后陈列的仿生人们睁开了眼睛，他们的瞳仁生得奇怪，有些是干脆没有眼白，有些是三瞳，有些是瞳仁以圆环的模样出现……
但这些睁开眼的智能生命，目光纷纷落在为首的韦棠野身上，他们的身体开始向前飘动，似幽灵一般轻灵地穿过厚重的透明池壁，并没有破毁池壁惊动来客们。
他们好奇地聚集在韦棠野的周围，不急于动手。
就像是3 、 4岁的小朋友，充满兴奋和迷茫地看着自己即将到手玩弄的新玩具。
层层叠叠的高大阴影，笼罩在身躯矮小的韦棠野身上，就像是要吞食了她一般。
韦棠野的呼吸和那些新造的生命体的呼吸，以轻柔的方式纠缠在一起。
一时之间，分不清她与非她。
“耶和华呢……”那些好奇的新造物，脱口说出这个名字。
他们下意识想起敌对的神明。
韦棠野还是看起来不为所动，她“茫然”地失神着，似乎难以脱离这场美妙的幻境中。
离她只有一掌之远的一个男人，伸出指甲缝充满进金属泥的手指，直直戳向韦棠野的正脑门。
他想戳开玩具的脑袋，看看里面有没有耶和华藏着。
如果此时有清醒的第三者旁观到这一幕，会感受到那根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的手指，正散发出一股可怕的威压，就似有千斤重的东西汇聚在那根长指指端。
其他新造物都在期待地看着手指，即将戳入韦棠野的脑门中。
就在此时，一只短小的手臂从男人双脚边出现，用力地扯了扯他的小腿。
男人顿住动作，低下头看向扯得他生疼的小人。
只见一个与韦棠野长得相似但更年幼的小女孩，不知何时悄悄出现。
看到男人看了过来，小小韦棠野无声地咧起嘴角，抬手不客气就是砸向一拳。
下一秒，可怕的巨力将男人砸向边上的陈列池中，连带将厚实的池壁砸烂，温凉的液体咕噜噜地倾泻出来，流淌到众人的脚下。
小小韦棠野，就这样气势汹汹地站定在韦棠野真身前，它呲起牙齿，浑身蹭地冒起烈火。
以守护的姿态，盯着眼前那些比她高大不知多少的新造物。
同一时刻，身后的韦棠野视线快速聚焦，清晰地念出自己久违的技能。
“【熔火——重铸二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