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车队出了别墅区的大门，老管家才背着双手朝着左边的四合院走了过去。
两座四合院，分属两个韩家权力最重的老人。
左边的四合院是韩家现任族长韩羡白的居所，名为羡白居；右边的四合院是大秦国军机处要员韩慕白的居所，名为慕白居，除了省亲的时候，基本上一年四季都空着。
韩家子孙众多，均出自长房韩羡白，次房韩慕白膝下只有一女，长年跟随侍其左右，第三代也是一个女儿，跟着姥爷长住京城。
推开厚重的木门，绕过照壁，就看到正在院子中间打太极拳的韩老爷子韩羡白。
韩羡白身材高瘦，苏州丝绸订制的唐装剪裁得十分合体，太极拳也打得行云流水，一看就是浸淫了几十年的功夫在里头。
这是健身太极，与内江湖上的太极源出同门，但在用途上却有天壤之别。
老管家站在旁边也不说话，两手交叠着放在小腹处，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韩羡白。
提到韩家，世人都知道韩慕白，也知道韩笑枫，却甚少有人知道韩羡白，就算魔都豪门圈子里的人，也很少有人见过韩羡白。
但老管家知道，真正让韩家中兴并雄踞魔都第一家族的人，就是这个低调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老人。
韩老爷子一个漂亮的收势，缓缓压下双手，轻轻吐了口气。
老管家一脸笑意地取过太师椅背上的毛巾递了过去：“老爷，擦把汗，看你背上都湿透了。”
韩老爷子接过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说道：“子默，你也一大把年纪了，没有重要的事，不要过来这么早。”
老管家笑了笑：“不老，不老，老爷都没有说老，我比老爷还小着几岁呢。”
韩老爷子把毛巾丢在椅背上：“走，陪我吃早餐去。”
“好。”老管家低头跟在韩老爷子后面。
佣人早已准点备上早餐，四根油条，两笼蒸饺，两个煎蛋，两壶豆浆，两杯牛奶。
这个豪门世家族长的早餐，跟平常人家的早餐并没有什么两样。
两人份的早餐，七点半准时，二十年来雷打不动。
在这个令人仰望的大家族，族长韩羡白的早餐，居然是跟管家胡子默一起共进。
“笑梧出去了吧？”韩老子爷咬了一口焦黄香脆的油条，吸啜着滚烫的豆浆，问道。
“我一早就放他出去了。关了一个月，二少闷坏了。”老管家也嚼着油条喝着豆浆。
韩老爷子又咬了一个油条：“笑枫去公司了？”
老管家点点头：“我送完他才过您这儿来的——每天这么早出晚归的，我都看着敬佩，难得呀。别人家的孩子，像他这般年纪，怕都在遛车赛马泡女人吧？网络上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比你优秀的人比你还努力，说的就是大少这样的人。”
韩老爷子喝了一口豆浆，呵呵笑道：“他那是怕被林家那丫头给比下去。”
老管家笑咪咪地道：“要说大少和林家小姐，那也是妥妥的郎才女貌，不对，那报纸上怎么说来着？哦，对了，魔都双骄，天生的一对呀！”
韩老爷子得意之情溢于言表：“盯着林家丫头的人，可不止这小子一个。”
老管家不屑地道：“管他千军万马，那也是给大少垫脚来着。论家世，论长相，论才情，论勤奋，这泱泱大秦国，谁出其右？”
“哎，这话就过了。”韩老爷子摆了摆手，嘴里虽在说“过了”，但脸上却一点也没有“过了”的意思。
老管家也一脸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吃了半笼蒸饺，韩老爷子放下筷子，望着老管家，问道：“笑梧情绪还好吧？”
“能好到哪里呢？”老管家摇了摇头，也放下筷子，“不过我跟二少聊了几句，看样子听进去不少，老爷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韩老爷子长叹一声，喃喃道：“既生瑜，何生亮。”
老管家也点了点头：“这话用在他们身上，再恰当不过，既生枫，何生梧。别人家都为子孙多纨绔头痛，老爷却为孙子太过优秀头痛。这话让二少亲耳听到，他一定会觉得不枉此生了。”
韩老爷子揉了揉太阳穴，黯然道：“笑梧自小便聪明伶俐，不在笑枫之下。十六岁之后，耳濡目染，渐明事理，见笑枫那么优秀，知道继承人无望，才性情开始大变，处处以纨绔示人。其实，我也知道，他心里比谁都苦。”
老管家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韩老爷子叹息道：“我关他一个月，就是让他私下那些不明不白的东西离他远点，不知他想不想得明白？”
老管家道：“我已经敲打过他了，笑梧是个聪明人，不会不体谅老爷的用心的。”
“只有你能懂我，”韩老爷子点了点头，道，“子默，你能力不在我之下，若是任你在外闯荡，必是财富杂志上巅峰人物，却为何甘居韩府？”
老管家明白韩老爷子话外的意思——如何让韩笑梧像胡子默之于韩羡白一样之于韩笑枫。
“不一样。”老管家指着心窝的位置，“世间最难琢磨的，也是这里。因为你我不是兄弟，才有这兄弟之情，他们是兄弟，却得不了这兄弟之情。”
兄弟中间，隔着一个豪门。予取予舍，关乎一世荣辱。
韩老爷子一世人杰，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对于豪门而言，韩笑梧的选择无疑是明智的，既是明哲保身，做个闲散少爷，碌碌无为终了，也是走投无路，唯有纨绔无能，才能避免豪门内斗。
“韩家欠笑梧甚多。”韩老爷子两手撑头颅桌沿站了起来，把手背在后腰，慢慢踱进了书房。
老管家看着那有些蹒跚的背影，心道：“一门之内，何谈亏欠。老爷今日甚是多愁善感，莫不是知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