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那我先走了。”齐沅把最后几口已经变温的可可喝完,低着头站起来就要走。
“等等。”谢临出声喊住他。
“嗯?”齐沅下意识回头,这阵短暂的休息让他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一些,不再面容苍白,脸上的慌乱被白炽灯毫无保留地照出来,嘴唇抿着,手指在身侧无意识收紧,眸光闪烁间,浅琥珀色的眼瞳像是蒙着一层脆玻璃。
“……擦擦嘴。”谢临看出他显而易见的慌神,轻轻叹了一口气,把原本要说的话憋回去,只是给他递过去一张纸。
“哦,谢谢。”
拿纸的时候齐沅的指尖碰到了谢临的手指,原本是很普通的肢体接触,可现在齐沅心里乱哄哄的,连这一个小小的触碰都让他格外敏感,像是触了电般,纤长的手臂明显抖了一下。
他非常不文雅地拿过纸在唇角胡乱擦了几下扔进垃圾桶,飞速走出休息室。
午宴时的恶作剧仍然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完成了,杨柳在看到血字后和之前一样被吓得不轻,齐沅扶住她送她回房的时候,她明显整个人都像筛子一样在抖,嘴里依旧含糊不清说着“他回来了”。
“您送我的那本小说我看了。”
齐沅尝试以小说为引子和她沟通,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
“你看了?”杨柳惨白着脸抓住他的手臂,“你看了?”
“嗯,您描述的场景好真实,看起来就像您真的经历过一样。”
“真实……”杨柳闻言,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唇角由于干裂起皮被拉出一道血印,“写的真实的原因,是因为那就是真的……”杨柳扯着齐沅的袖口,仿佛那是她的救命稻草,“你都知道了吧?你也觉得是那孩子回魂来了吧?”
“不一定。”齐沅朝她安抚地笑笑,伸手在她背后轻拍,“您不介意的话,我陪您进屋吧?聊聊关于刚才的那行字,和之后的事情。”
“好,好……”人在万分危机,尤其是性命攸关的时候,总是会慌不择路地选择信任一些平时不会轻信的人或事,杨柳此时正是如此,她看着齐沅温和体贴的侧脸,像是看到了救星,二话不说就让他再次进了门。
“您先不要着急,不妨冷静下来想想,在镜子上写出血字这样的手法,在侦探小说中应该也都是常见的。”齐沅扶杨柳坐到床边,伸手拿出一个塑料试管,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
“这是?”
杨柳抖着手接过。
“这是我在镜子前面收集到的液体。”其实是宴会厅黑下来的时候宋以辞乘乱交给他的——宋以辞收到主使者纸条的时候,一并收到了一大瓶。
“您闻闻,对这种溶液有印象吗?”
杨柳闻言,接过试管,打开盖子轻轻闻了闻,惊道:“这是……!”
“您猜的没错。以您的学识和智慧,想必已经能明白刚才在宴会厅发生了什么吧?”齐沅朝她微笑,“那只是一场恶作剧。”
“但为什么……”杨柳身为著名的侦探小说作家,在整理好思绪后也逐渐恢复平静,神色不再惊慌失措,“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的就是让你们以为,他回来了。”齐沅说道:“就像您《绝海的哀嚎》里的那样,他想让你们认为,八年前那个死去的人来找你们复仇了。接着用这样的手段让你们陷入慌乱。”
“犯人利用你们的情绪让你们出现各种破绽,以此更好地加害于你们。”
“你的意思是,犯人利用我们的恐惧心理,实施他的复仇计划?”杨柳展现出极高的职业素养,很快得出推论。
“没错,而且他刚才就在会场上,你们的恐慌他尽收眼底,说不定很快就会从你们几个害怕表现的最为明显的人中挑人下手。”齐沅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您很可能是他的目标,为了避免犯人进一步得手,我希望您能配合我——”
“叩叩叩。”
他的话音被一阵响亮的敲门声打断了。
杨柳惊骇地捂住嘴,手指向门,差点惊呼出声。
齐沅感到自己的身体也逐渐紧绷,他舔了舔也变得干涩的嘴唇,喉结颤动了一下,心跳的很快。
他来了。
他来了。
杨柳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不轻,她下意识看向齐沅想要寻求指示,就看到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食指竖在唇前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径自朝门口走去。
齐沅在门前站定,深吸一口气。
在第三次循环的午后,他终于有机会直接接触到在银月号上制造恐慌的犯人了。
他伸手在胸口轻按,透过猫眼,看到一个身披斗篷的人影。
看来犯人的警惕性相当高。
齐沅后退几步,刚才时间紧急,他没来得及和杨柳讲述遭遇犯人之后具体要做什么,现在只来得及做些基础准备,硬着头皮上阵。
一张卡片从门底顺着光滑的地面滑进来。
他弯腰捡起来查看,上面写着【如果不想被诅咒的话就开门聊聊,趁现在还有解决的办法】。
原来犯人是通过这种方式进入杨柳的房间的。
齐沅把卡片递给杨柳,交代她简单的注意事项。
“我会躲在柜子里先观察。他进来后,和他保持距离,不要顺着他的话思考,更不要让他触碰到你。”
“如,如果他要害我……”杨柳把卡片捏得很紧,踌躇着起身,迟迟不敢走向房门前。
“放心,我会保护你。”齐沅对她微笑,随手在房间各处零零散散放下一些纸片。这些纸片是他从船上的各个角落收集来的硬卡纸,正合适用来当作不得已时的应急手段。
“如果不在这里把他阻止,之后只会出现更多受害者。”
杨柳闻言,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走到玄关,齐沅也将自身隐蔽在衣柜里,只留了足够观察的一小道缝隙。
“啪嗒”一声,门锁弹开,脚步声随着被打开的房门响起。
即使做了一定的心理准备,杨柳直面把自己包裹在斗篷下,看不清脸的黑衣人时,还是显得惊慌无比,连连后退,跌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
“你,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我是来帮助你的。”黑衣人抬起头,他比杨柳高很多,此时他的脸被一张狰狞的鬼面所覆盖,双手上都沾了赤红的颜色,“帮助你解脱。”
在最为恐惧的事物面前,杨柳发出无法控制的呜咽。
“当年的事,你觉得,你要付多少责任呢?”黑衣人的声音从面具里闷闷地传出,带着沙沙的电波声,音色尖利,齐沅在柜门内窥视着,觉得犯人应该是用了变声器。
真难缠。
这家伙的准备工作做得太周密,光凭外貌,除了身型,他竟然丝毫看不出有关犯人身份的有效信息,是他做的预想中最为棘手的一种。
不过还好,还算是在他的意料之内。
这么想着,齐沅快速打开手环发出几条消息。
“我不知道……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要害他,不是我!”
杨柳朝柜门的方向瞄了一眼,齐沅的存在成为她维系精神不崩溃的最后一道防线,她白着一张脸钻到桌子底下躲避来人,强撑着没有“认罪”。
“不肯说?”黑衣人桀桀笑了两声,“很好,你不认罪,我就亲自来审判你。”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把泛着银光的物件。
齐沅双唇紧抿——这个犯人是来真的。他应该是打算,如果成功恐吓了杨柳,就和她坐下“聊聊”,暗示她自行赎罪,也就是自杀,和上次循环里发生的事情一样。
如果没有恐吓成功,他则会“审判”,也就是亲手夺走杨柳的性命。
这是多么深的恨意啊。
“当年坐在救生艇上,是不是觉得很心安理得?”黑衣人在杨柳惊恐的大叫中将刀刃在空中挥了挥,速度之快让齐沅隐约听到一丝破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