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卓尧下意识望着侧边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倒是联想出，章隶初或许就是和自己同样坐在电脑面前，夏天的时候脱掉上衣不时擦拭额头的汗水，冬天的时候裹紧身上的大衣不时将快要掉落的毯子重新拉起来。
直到死亡之前，他回复的最后一条留言是：
“回顾以往走来，能够照亮我前行的人不少，然现实能够赤诚的支持我的灵魂近乎为零。年少的纯净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生锈，当前的人们不是时时算计我的价值，就是眼巴巴的等在梯子下方，等着我垂直掉落。”
“但是还是不信，教育非一朝一夕，种树非一日一夜。我想成为一盏灯，照亮晦暗中的孩子们。只要心中有光，愿意回到普通无聊却正常的生活中，我愿意付出一切。”
“我想试一试。”
沈卓尧翻看到网页的最后一条记录，回过头，恰恰鼻尖蹭到早已等在旁边一直窥屏的许劲坤脸颊。
沸腾的心脏因为有人陪伴而缓了些。
沈卓尧指着电脑屏幕：“许队，你看死者写的这些回复，像不像是发现了实验中学什么黑幕，他要拯救这些孩子的感觉...你说会不会是中午那些孩子们说的什么群体组织？”
许劲坤俯下身，手臂勾着沈卓尧的脖颈，在对方还没有反应前松开站直身体环顾四周：“我怎么觉得这个老师，很有秘密的样子。案发现场没有他的手机，我这边联系运营商补卡，你用电脑登录微信试试。”
“等一下，”沈卓尧准备登陆时，忽然搜索隐藏文档的软件弹出来消息：“章隶初还有一份隐藏文档，约”
许劲坤刚准备接话，手头电话又响起——
“许队，我带沈乔去医院检查身体，医生说，沈乔的处.女膜早就破裂，有多处撕裂的陈旧伤痕。”任芳站在医院检查室外小声道：“我问过她，是不是章老师弄得，她说不是。但我问她，不是的话，她又为什么要杀死者，这孩子又不说话了。”
“我觉得也不是。”许劲坤听闻之后，决定案件过于蹊跷——这还没调查个什么内容，凶器没有找到，手机没有找到，案发现场没有找到任何第三者存在的痕迹，只能明天开始继续扩大走访范围。学校的每一位老师，班级的每一位学生，后期都要询问到。
到底是章隶初发现了学校的什么秘密，凶手是老师，还是学生。是那个什么团体的报复，还是只是单位小范围不屑的办公室压榨手段。
想到这里，许劲坤忽然想到刚刚委屈哭泣的房东女儿，语调温柔了些：“这样吧，沈乔能找到我们自首，说明是需要我们的陪伴甚至庇护的。你俩一会儿回局里先吃东西，吃点女孩喜欢的，今天晚上辛苦你多抱一床被子陪着在拘留室先守一夜吧。”
“好。”
挂断电话，许劲坤看到循声仰起头眨巴着眼等着分享工作信息的沈卓尧，不由的拍拍对方的肩膀：“带上电脑，我们先回吧，明天继续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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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不紧不慢的下楼，许劲坤和房东打了招呼，便一起往门口走去。
天色晦暗，路边回家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整整遇到穿着拖鞋面无表情将大半盆猪肉丢尽垃圾箱的房东女儿。
看到两人诧异的望着自己手里的空盆，对方主动解释：“我爸说的，我吃不完就扔了，他不吃。”
“你有没有想过，他说的是客气话？”
一方面是对于浪费粮食的心疼，另一方面...唉，没有另一方面。
“这种事情发生过很多次，我已经累了。”女孩摇摇头叹了口气，语调老道：“所有的题目，都是按照文字表述回答。所有的犯罪，都是按照法律条文去定罪。当时两位哥哥也在旁边听的清清楚楚，如果他心里不是这样想的，那麻烦下次就不要这么说。”
许劲坤远远看到出租屋门口，房东一脸担忧扶着墙望着这边，摇摇头叹气回到屋里。
“哥哥，你该不会是觉得道理在我这边，却因为我是未成年年纪小，就说还是我的错？”女孩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
“好好接受别人的好意认认真真地道歉，这很难吗？”
“在我成为谁的孩子之前，能不能尊重我作为一个人需要正常的对待？”
成人的世界难，孩子的世界也不简单。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偶尔只顾了深远，却忘了眼前的对错。
任何清醒聪明的人，都懂得家事断不完理还乱。
“我是担心，你未成年，还需要家里的支持才能生活。说话硬气，要有硬气的资本呐，否则，受伤害的还是你。”沈卓尧抬起手拍拍对方的肩膀，长长的叹了口气劝慰，一脸诚恳道：“再坚持一下吧，坚持自己对于想要的生活的向往，坚持当前不得不在屋檐下的低头，至少，你家的屋檐还不错，对不对？”
“为什么，你们是警察，却如此和稀泥，还不如章老师？”女孩抬起手挡开沈卓尧的手，眼泪已经簌簌掉落：“章老师在，他一定会好好的和我爸说。章老师人呢？”
望着女孩探寻的眼神，许劲坤突然想起之前房东女儿对于章老师的认可，走到她的面前，拿出纸巾帮她擦拭眼泪，却愣愣站住，迟迟难以启齿章隶初已经遇害的事实。
“章老师前天早晨被发现在学校操场的器材室遇害，我们正在调查死亡原因。”沈卓尧低下头，缓缓地哀伤的说出这个噩耗。望着女孩完全无法吸收这个悲伤的消息，一张稚嫩的脸上想笑又想哭的表情：“如果方便的话，你能不能回忆一下和老师的沟通，找个时间我们聊聊？”
女孩心烦的别过脸，近乎是木讷的点点头。
沈卓尧和许劲坤对视一眼，递给对方一张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我叫沈卓尧，你呢？”
“赵曦悦。”
沈卓尧点点头，忽然觉得这个名字太熟悉了，陡然瞪大眼睛，心脏被吊到半空被一双看不到的手攥紧，是体育老师说拥有器材室钥匙的那个赵曦悦！
太近了。
沈卓尧怕打草惊蛇，转过脸瞪大眼睛望着许劲坤，喉咙里本能的想要发声，却迟迟说不出话，只有一张苍白惊异的表情。
许劲坤明显也想到是她，眼波流转，用力握握赵曦悦的手：“我相信章老师的学生，一定没有问题的，明天早上十点，我在办公室等你，属于简单的了解情况。当然，如果你担心的话，可以带上家长。”
赵曦悦依然沉浸在悲伤中，轻轻的点了点头。
“节哀。”
原本已经离开的许劲坤，转身望着悲伤的赵曦悦，煞有其事向对方欠身，表示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