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黯带着三分疑惑道:“伯达莫欺老夫不知兵。
南闾所部啸聚山野,前日归附号称有二十八万之众,老夫就当这是实数来,所部刨去部族中老弱妇孺,可战之兵不过四五万之数。
这兵数又分属各部酋长,南闾虽为诸酋之首,但也极难令其一心,驱群狼而吞虎,但若这群狼未战先怯,你当如何?”
公孙敖道:“汲公乃上邦之臣,怎知小民难活,机会更加难寻。
南闾能行借势之举,喝退匈奴与卫氏,就说明他非一般夷君,有见识的自然是聪明人。
两江之地拿住,南闾所部可成一地豪强,两江之地易手卫氏,南闾所部必成右渠嘴中资粮,若汲公是南闾当如何?”
汲黯扶须肃声道:“自然是争着生,强过站着亡。”
公孙敖拊掌道:“是极,此乃汉赐良机。
至于南闾麾下众酋,许其两江之肥田,从者必众,难道胡酋会看不到卫氏因何而强?苦于无田无地罢了。”
被公孙敖说动几分的汲黯沉吟片刻,带着些许担忧道:“南闾所部较之卫氏终究是人数悬殊,平原作战又无骑兵相佐,老夫怕其抵不住卫氏的西进之兵,被其以势摧垮。”
公孙敖则不紧不慢的说道:“汲公,这正是敖要说的,我等与卫氏再见必然已是敌手,何不趁机削弱卫氏一波呢?
卫氏若起大兵西来,必然想着就近吃粮为佳,但若是其浿江下游之粮提前被卷,则其短时间内无法轻聚重兵。
近地无粮可食,卫氏欲强发兵则必然需要从其王都附近或者更远的半岛地方调集粮草,如此一则沿途损耗更大,二则兵势必缓,此乃南闾与我一同乐见的。”
汲黯扶须的手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哼道:“这就是你私自将郡内的囚犯匪徒,都迁到武次的原因?”
公孙敖毫无被抓辫子的觉悟,颔首道:“不错。
他们此时已经在东部都尉公孙忠的带领下赶往了浿水西岸,有此做遮,必能借机搅乱卫氏在当地安插的眼线。
待时机成熟,敖便引兵化匪攻入卫氏东岸的粮仓,取粮自用。”
汲黯眯起双眼,公孙敖这个想法非常危险,一旦事败则有掀起朝廷和卫氏双方龃龉的风险,但不得不说这很解急,辽东百废待兴,恢复的前提便是有粮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作为一郡之主汲黯并没有思索太久,数息后便问道:“伯达想要老夫做些什么?”
见汲黯默许,公孙敖心松一口气,助长了信心的他肃声道:“请汲公允敖节制武次以东的百姓之权,令下辖各县的适龄男子提前服明年之役。
最好,汲公能再准备一批船于浿水下游,届时百姓转运粮秣,走陆路会被卫氏追兵围堵,唯有这海运,卫右渠和南闾只能坐视。”
海运?
这小子倒是好大的手笔,汲黯不禁苦笑道:“你小子倒是不怕他们联起手来?”
公孙敖目光熠熠,道:“虎口夺食怎能不冒风险,比起抢粮这种一锤子买卖,两江之地才是长久之基,这是阳谋。
说不定卫氏还会为了让朝廷默许其争夺,捏着鼻子认了呢。”
被窘迫财政快逼疯了的汲黯沉吟两息,叹道:“想老夫一世英名,终究要落在你小子手里。
也罢,老夫拉下脸去求齐王和东莱郡太守借船而渡。
武次以东老夫给你专断之权。”
公孙敖深知汲黯冒的风险,躬身抱拳道:“汲公且侯,敖必不负所望。”
回到营中的公孙敖下令全军戒备,禁止外出,隔绝城内暗探。
只不过郡城去往武次的大路上,时常有没人敢管的流民队伍快速走过。
公孙敖一边分批运兵赶往东境,一边等待着秋收的时机,但在漠北草原上有些人却等不住了。
在弓卢水中游对峙的两座匈奴大营中,随着秋季的到来,单于庭下辖的各部援军,自狼居胥山以西的广阔草原上,如涓涓细流般汇聚而来,他们在各自酋长的带领下奉命赶到前线。
大楼秉室一时间兵马日盛,随着天气渐凉,他已经着手分兵,派人突袭乌维大营身后,弓卢水下游南北两湖间的牧区一时间遭受重创。
这使得乌维本该就近补给的大营内,开始出现了挨饿的情况,但兵少将寡的他又能奈何,一旦扎不住口子,单于庭的骑兵便能进入身后的大草原,到时候一切皆休。
出外的呴犁湖低头钻进毡帐,身上的汗臭味裹挟着血腥,随着战马跑了近两个时辰,草原的风也没能将这味吹尽。
渴极了的呴犁湖顾不得行礼,抄起矮案上的马奶酒壶就咕咚了起来,帐中的乌维等人见怪不怪,他们每个人近些天来都是精神紧绷,谁也顾不得洗漱。
且鞮侯替大伙出声,开口问道:“二哥,北面河滩的情况如何?”
呴犁湖将酒壶提在手中,先顺了口气,这才道:“大楼秉室派两千骑趁着咱们马群饮水的时候偷袭,虽然被我带兵杀退了,但战马群受惊,渡河跑了一多半,我留了个百人队继续北上寻马,怕大营出事便先带兵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