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黄昏总是让人留念。
闭市鼓已经敲满五百下,凶神恶煞的市卒已经整装待发。
略微有些陈旧的甲胄依然闪着寒光,多年不出鞘的环首刀装饰的作用更大于砍人,脚上的官靴倒是崭新,毕竟也只有这个耗损的最快了。
这个时候即便是往日里最懈怠的老卒,也会打起精神来。
只是因为这是他们终其一生为数不多可以耀武扬威的机会。
楚国首重家世,若非贵族出身,身上没有帝高阳的血液,恐怕就只能走行卷或科举两条路。
行卷,行卷,顾名思义,是行万里路把卷子投出去。
乡梓是一座绕不过的大山,多少人在他乡身居高位,可到头来,临死却依然想要归乡。
楚国因怕当地贵族沆瀣一气,以至于彻底垄断士官,就责令,凡同省之人不得投卷。
科举就不必多言了。
“统统予某家站住,按楚法,凡闭市鼓响足五百之数,都要给某滚出市去,你等莫不是想要抗法?给我打!”
几个还在匆忙收拾商品的胡人闻言,更是丝毫不顾一切,拔腿就跑。
随着当头一老卒大手一挥,早已等的手痒难耐的众士卒,立刻如饿虎扑食一般冲了进去,提起刀鞘就打。
一老者倚在一家客栈二楼的窗口,默默注视着一切。
“阿父。”
一年轻人来到他身后,行了一个大礼。
“这些胡人,他们从万里外来到楚国,需要爬过雪山,高原,沙漠,丘陵,沿途有沙匪,吐蕃,兵痞层层盘剥,沙尘暴,暴风雪更不是没有可能。
可他们依旧不辞辛苦,来这东市。”
老者说完,转身从桌案上拿起一盏茶,慢慢抿了一口。
他不是口渴了,只是想接着这个转身的机会,看看自己这个菩萨心肠的儿子会有什么反应。
“圣人云,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阿父从小也说,路见饥儿乞丐,若非囊中羞涩,就该施舍一二。
那些胡人从万里之外,仅边关一道便要了他们两成货物,更何况后方贪官污吏,上下其手,雁过拔毛
东市之内,更是对其驱使如牛马猪狗般,随打随骂。
这不是仁。”
年轻人没有动摇,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对于他来说,先贤和他认定的道理,是世间最值得坚守的。
不是自己大父的冷嘲热讽就可以打击的。
“你还年轻,为父四十六方才有你,你不知道先景皇帝时,这个郢都是什么样的。
现在是好时节,普天下的人都觉得郢都黄金遍地,只要来了就能挣的锦衣还乡,却不知道收益和付出往往是一致的。
你可知道为何楚国郢都共有七座?乃是皇帝所在都城,黔首必被供奉,再加上我朝充大户豪强守陵之制度。
一开始楚国只是一个二百里山河,需要仰仗大国鼻息才能苟活的小国,所以洛郢的地理位置其实并不能承载太多人。
人太多,可以扩城,总有办法。
可粮食是要种的,土地不是头一天扒光荒草,第二天播种,第三天就能丰收的。
那是梦里才有的,所以才有了迁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