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重重砸在嫣红的血泊里,饱满的血珠飞溅起来又落下,滴答一声融入血泊没有声音,沉默的像是世界失去了声音。
铁马一时间似乎已听不到声音了,但他的眼睛还在凝视着小二。
小二睁着眼,他已死,可那双空洞的眼珠还在凝望着铁马,如同凝望着带走他命运的神明。
在过去的日子里,铁马的确是主宰店小二命运的神。
从卑贱到没有名字的孤独流浪儿,再到茶楼人人吆喝使唤的店小二,教书先生眼中木讷开朗的学子,最后到摇身一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秦王!
他总算有了一个名字,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至少比起世界上大多数人都要幸运的多。
毕竟这世上不是人人都能死得其所,且情甘意愿的。
所以他死得其所,死的无悔无怨。
但铁马觉得悲伤,因为他为了一个国家的未来,既夺走了一个无辜的人生命,也欺骗了他的命运。
所以对于铁马自己而言,他不是神,而是勾魂的牛头马面。
可谁曾知晓,牛头马面勾走孤魂野鬼的魂魄时,为何眼神如铁马此刻般空洞死寂。
是否是他们曾经也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伤感,以至于做的太多已然麻木?
铁马垂着头,怔怔地望着店小二年轻的脸庞,出了神。
这时许海青的声音忽然唤回了铁马的心神:“他的死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吧。”
他说的很肯定,而铁马悲伤地回答:“对。”
许海青看着店小二的尸体:“你让他以秦王的身份杀神武皇帝,坐实秦王弑亲篡位的证据,而后昭告天下平息民怨,也抚平百官之间想要造反的念头。”
铁马无动于衷地低着头,这说明他默认许海青猜中了他的计划。
可他一定没想到,神武皇帝居然会丧心病狂到故意放任自己的儿子们骨肉相残,仅仅是为了确认百官是否还忠心于他这个帝王,而不是南朝!
这是多么可悲且自私的想法。
所以铁马没有一丝成功的喜悦,他说:“秦王当不了皇帝,神武皇帝也不配当这个皇帝。他们都是恶人,而一个人若是做尽了恶事,那么总会有人巴不得他早点死。”
许海青叹了口气:“所以这才是你冒险参与夺嫡的理由,也是你一定要杀秦王的理由。”
铁马再度沉默。
许海青了然地看着地上的将死之人:“可现在唯一能管理这个国家的人也快死了。”
神武皇帝的确快死了,他胸口那处伤从心口直直贯穿背后,即便是大罗天仙驾到也无力回天。
但他还在喘息着,虽然已不能说话,但还在奄奄一息的支撑着,不甘就此放弃。
可对于有些人而言,他越是痛苦挣扎,反而更能令人愉悦。
心悦君此刻就很愉悦,她走上九步之阶的高台,双眼兴奋地盯着神武皇帝!
“杀了他!”
心悦君已激动地握住许海青的手臂,嗓音亢奋而颤抖地催促:“只要你杀了他,你就是皇帝!”
她是多么希望许海青能听从她的话,以至于她已开始扭动细腰,口中因为激动而发出充满诱惑刺激的喘息。
此情此景若是换做常人一定会也激动,毕竟江山美人皆在眼前。
只要敢挥动屠刀!
刀剑都在地上,上面染着血。
这代表这场夺嫡之战的终点已将落幕。
许海青看着刀剑,无端地渐渐加重喘息,心跳加速!
只要杀了神武皇帝,按照遗诏,他就是唯一顺位承继的继承人,也是南朝将来的帝王!
所以他现在只要拿起武器,将利刃刺入神武皇帝奄奄一息的胸膛,搅动刀刃搅碎对方的心,那么荣华富贵,无上权柄就都是他的!
可许海青突然吐出了一口放松心绪的长气。
他极其反常地冷静下来,然后侧首看向心悦君端详。
他说:“我好像有点懂了。”
心悦君看着他,眼睛不自然地眨了眨:“殿下懂什么了?”
许海青侧身正面直视着心悦君,眸光渐渐凝聚:“你之前以七日断魂的解药威胁我,要我七日内完成一件震动西京的大事。”
心悦君妩媚一笑:“殿下成了皇帝这件事就足够大。”
许海青也笑了,但很冷:“然后你就会把解药交给我?”
心悦君笑的更浓:“当然。”
她说完就伸出手,七日断魂的解药就在掌心。
可许海青没有拿,反而谨慎地问:“你一定有条件。”
心悦君毫不掩饰地说:“你当了皇帝后要封我做你的皇后。”
许海青恍然大悟:“原来你是为了当皇后。”
心悦君反问:“殿下难道忘了被关在黑屋子里的日子?”
许海青当然记得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同样他决不允许自己回到那样无法掌握自身命运的日子。
于是他冷冰冰地回答:“一生难忘。”
而心悦君也感同身受地说:“毕竟被关在黑暗里的日子越长,人就越活的越不像人。”
许海青不得不赞同:“所以我当了皇帝就是万人之上的天子,只有我可以把别人关进黑屋子,别人却不敢把我关进黑屋子。”
心悦君笑的更浓,她亲密地搂住许海青的腰:“这下殿下总知道悦君一心一意为的是殿下,而不是什么秦王,或是神武皇帝。”
许海青诚恳地回答:“你对我的确很好。”
他拿走了解药,吞进了肚子,然后推开心悦君拿起地上血迹斑斑的剑。
这一切都被心悦君看在眼里,她实在太满意,也爱极了果断决绝的许海青。
要知道她为了眼前的这一刻,已做了太多缜密的安排,细致的计划,从背叛八皇子到背叛秦王、背叛神武皇帝,唯独没有背叛的人就是许海青。
所以她的所做值得一个皇后的位置,毕竟她已付出了自己的真心。
神武皇帝喘息着,他从千百盏幽幽烛火的映照下已渗出汗,也从许海青逼近的锋利剑身中看到自己惨白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