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死了。
因为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黑暗围绕着身躯,感觉不到冰冷的手指,感觉不到消逝的体温,仿佛一切都归于虚无,意识也漂流在虚幻的平静河流中。
不知过了多久,滴答水声在耳畔渐渐清晰,铁马自昏沉中幽幽转醒。
模糊的视线里横着一只手腕,那肌肤似白玉更似凝脂,贴在他干涩的唇边滴滴答答的流着嫣红的血。
那血腥味咸涩,令铁马不禁微微蹙眉,可鼻尖除了血腥之外还有一股淡淡的清丽芬芳。
他闻着气味转动眼眸。
刹那间怔住!
他看到一双眼睛,只不过是一双眼睛。可那眼眸里满是迷惘和纯净,仅是一眼,就恍如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平静大海!
望着这双眼睛,一种无比踏实的感觉自心头悠然升起,仿佛一瞬间,整个世界都是祥和安宁,心中脑海中的欲望全部都烟消云散。
就像得到了'道'。
但铁马实在太虚弱。
他意识沉沉,四肢乏力,妄图挣扎睁开酸疼的眼皮看个清楚,可却没等睁开反倒再度昏昏闭合。
此际溪水哗啦啦地流淌,穿林打叶声沙沙作响,林鸟的啼鸣忽远忽近,一切都是那么祥和。
又是许久,不知是多久。
铁马终于睁开眼看到澄澈的天空,再度看到了天边的晚霞。
彤红的夕阳已将西下,头顶的古树斜枝盖住半边天,可这些美景都被他焦急地忽略。
但原因是什么?
是否是因为他在昏迷中渴望再度见到那双迷惘纯真的眼神,而那心心念念的眼神此刻就在眼前?
铁马满足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他以为自己看到熟悉的那个少女,可他却看错了。
眼前这个少女没有头发,只因她在妙龄的年纪就已削去三千烦恼青丝,竟是个小尼姑。
可她确实有妙龄女子的年纪,且唇红齿白,脸颊白白净净地像是一朵云,身上的百衲衣缝缝补补颇显质朴,且一尘不染的素净整洁。
而最令人流连忘返的依然是那对眼睛,深邃且纯净,好似无垢的海洋。
此刻这名小尼姑跪坐在铁马身旁,一手挽起宽大的袖袍,将手腕狰狞的伤口费力的举着,任由鲜血如雨珠般滴入他的唇齿。
可铁马没有力气喝下这些血,只能无奈地堵塞在口腔中。
但小尼姑似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紧接将鲜血淋漓的手腕放在自己那红唇边吮吸,待得半晌顷身捧住铁马的双颊。
俯身一吻。
铁马登时睁大眼!
他本能地想拒绝,可小尼姑的唇紧贴他的唇,前者只觉男女授受不亲,可后者却对佛家戒律不管不顾。
所以他们已然近在咫尺地四目相对,在对视里看着倒映着彼此的异样目光。
铁马闻着鼻尖萦绕的少女体香,唇边感受那温柔的鲜血顺着舌尖流入喉中,眉头紧锁地吞下血。
他渐渐地惊讶发觉自己能察觉到身体的冷意。
小尼姑松开口,扶着铁马靠在古桥边的大树下,口诵佛号:“阿弥陀佛。”
铁马轻轻地咳嗽:“小师傅,你为何这么做?”
小尼姑干脆地回答:“救你。”
铁马苦涩地说:“我是将死之人。”
小尼姑却解释:“当年佛祖割肉喂鹰,我只不过效仿佛祖。”
铁马微微摇着头:“你不是佛祖。”
小尼姑点头:“施主也不是鹰。”
铁马垂落眼眸:“你不该救我。”
他眼里有决意,眸光黯淡了无生气。只因他心里还记得店小二死前的模样,也痛恨自己的所作所为!
所以他不畏死,而是在求死!
小尼姑双手合十说:“施主有执念。”
铁马抬眸望着她,挤出一丝笑:“小师傅何尝不是?”
小尼姑懵懂地眨了眨眼:“紫竹不懂。”
铁马打量着她:“你叫紫竹?”
紫竹诚恳地点头:“是。”
风吹拂而过,铁马在窸窣林叶拍打声里问:“你从哪来?”
紫竹平静地回答:“从世外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