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抓的是那么的紧,紫竹一时间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
但她没有害羞,也没有恼怒,她只是很简单的‘不懂’。
毕竟在这个时代,男女之间还是极其讲究性别之分,礼俗之别,可对于紫竹却不是。
只因她懂的实在太少,也因为她的师父没有把她当人来教育,而是一个只有躯壳没有灵魂的工具!
出世外山,到人间疾苦去,渡化众生出苦海。
这句近乎命令的使命便是她的全部,活着的意义!
所以她没有在意铁马为什么要抓紧自己的手,也不在乎自己为了救铁马从而亲吻他的唇。
毕竟她真的懂的太少太少,就连男女之情为何物也不知分毫。
但现在她只知道眼前这个男人需要一个人照顾,需要草药退烧,需要安静的环境好好休息。
所以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也是她唯一懂的。
可今夜并不安静。
远空雷鸣呜咽阵阵。
雨,愈下愈盛。
枯枝于篝火中爆裂噼啪骤响,火星飞溅几点飘零,摇曳的火,倒映着紫竹担忧的面容。
她向寒冷的庙外投去懵懂的眼眸,望了一会,又望回来看着昏迷中铁马蹙紧眉头。
她再担心天地的声音会令铁马睡不着。
于是她单手持佛礼,低声诵读‘妙法莲华经’。对着铁马,像是哄一个害怕黑夜的孩子入睡。
纯真清亮的咏诵声如云雾般缭绕在破庙之中,令铁马酣睡沉眠,但手始终紧紧握着紫竹的手不肯松开。
这一夜过的很慢,但黎明终将破晓。
铁马醒了。
他第一眼看到的还是紫竹那纯真的大眼睛。
他不知道对方其实已经凝视了他整整一夜,担心了一夜。
可他只发觉自己还握着对方的手,瞬间便尴尬地松开。
紫竹停下诵经,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取出一个黄铜钵盂,一条粗布帕子。
她用钵盂接水,洗净帕子回到铁马身边,细心地、耐心地擦拭他额头上的汗水,还有细长的脖颈,略显冰凉的手背。
铁马从始至终没有移开注视着对方脸庞的眼睛,口中虚弱地问:“你照顾了我一夜?”
紫竹扶着他的手背擦拭之余点头。
铁马倚靠着神像的石墩,又问:“你知不知道你救的其实是一个恶人?”
紫竹跪坐着侧过身,打湿了帕子却无动于衷。
铁马沉声再说:“你昨天若是早些遇见我,就会知道我杀死了多少人,手上染了多少血。”
紫竹沥干了帕子依旧没有说话。
可铁马已瞪起眼质问:“你难道还不懂?”
紫竹当然不懂,她不懂恶人是什么,自然也不知善人是什么。
所以她诚心诚意地说:“我不懂。”
铁马顿时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他不知该怎么告诉一个诚实的人什么是恶,什么是善。
而紫竹执着地看着他说:“但我懂你伤的很重,需要休息。”
铁马无法面对紫竹这对诚实清澈的眼睛,他觉得羞愧,于是侧过头说:“可我休息好之后,还是要活着。”
他的话里充满了悲伤,充满了痛苦,充斥着对活着的抱怨,渴望着对死亡的追求!
但紫竹却极其平和地问:“活着有什么不好?”
铁马仰头靠着石像叹息:“活着就要杀人。”
紫竹柔和地问:“那你不能不杀?”
铁马无奈地挤出苦笑:“不能。”
紫竹听着这句话愈发好奇:“为什么不能?”
铁马突然笑的很痴:“这句话以前也有一个人这样跟问过我。”
紫竹想了想才问:“是不是一个叫‘千千’的人?”
听到这两个字,铁马的脸颊顿时一僵,他沉声问:“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紫竹老实地说:“今夜你喊了很多次这个名字。”
铁马忽然不自禁看向篝火堆旁的油纸伞,哀伤地说:“我为了她杀过人,而她和你一样救过我的命,也为我而死。”
苦涩的话语伴随着痛苦的回忆,这本是铁马一生都不愿再提起的名字,想起的人!
可当他看到紫竹的眼睛,那对纯净如雪的眼睛,他对千千的思念便不可遏制地袭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