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明白了,他说:“所以我就是信使。”
两不厌点头:“对。你就是信使,替我们这群燕子传达态度的信使。”
辞岭南也终于从沉默理解地颔首,发自内心相信了两不厌的卦象。
毕竟在目睹游龙帮全体帮众一同赴死之后,他又如何会不相信铁马在这群豪杰心中地位,如何不去信服这等令人钦佩的汉子?
所以辞岭南目视着铁马说:“所以你一定会去!”
铁马点下头说:“对。我一定得去,也一定会代你们告诉楚王,西京古城十三街的江湖中人,绝不是任朝廷摆布的鹰犬。”
他说完就走了,直接略过两不厌,直接走过小桥流水,持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油纸伞,在昭示着不详的阴霾天色里朝着皇城走去!
而两不厌和辞岭南只是静静看着,并在许久之后,两不厌饱含深意的说了句。
“变天了……”
天,的确变了。
阴霾的冬天,寒冷的午后,暖阳已被乌云遮蔽。
天光不现。
细雨淅沥。
铁马已走过护城河的城门,走进了一条名为‘涉水街’的古街。
涉水街。
这条街由于靠近西面码头,日常都有通运船只交易海运货物,所以周遭民舍住的百姓多是脚力汉子,靠在码头做苦力搬货为生。
而涉水街自然也属于西京古城十三街的其中一条,负责掌管的帮派则是‘顺水帮’其意取自‘顺水人情。’
要知道在西京讨生活,尤其是穷人,那就必须懂团结的道理。
所以正应了那句话,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的至理名言。
于是脚力汉子之间互相帮衬,也在这条古街站稳了脚跟,建立起了一个靠海吃海的强大帮派。
铁马对这条街很熟悉,毕竟他已见到一个熟悉的人。
此人看上去年岁颇大,酒糟鼻红彤彤,嘴里门牙半缺,头发花白乱糟糟,下身只穿着一条短脚裤,上身精赤,纵然此刻细雨绵绵也丝毫不觉冷意。
他现下只是坐在街道旁的茶肆旁,在一顶遮阳的旧棚子下喝着小酒,时不时剥着厚壳的花生。
“想不到真的来了。”
老人开口时手指撮碎了花生壳,然后在搓揉花生皮的空隙里,侧眸看了铁马一眼。
“走南闯北过三山,怀古街三把铁器,云龙棍绝顶,劈水扇识庐,千斤锤震岳。”老人悠悠说着,花生米顺势抛入口中咀嚼,“铁马不愧是铁马,能连过三关走到涉水街,果然名不虚传。”
话音起落,一杯浊酒灌入喉,光滑的杯盏在桌上敲出淡淡清音。
“老前辈客气,铁马走江湖不过短短数载,却也听过‘孤幡搅江河,定海慑天门’的威名。”铁马恭敬低头示意,挺起胸膛直视老人,“顺水帮靠海吃海,论及威望,蒋幡前辈可谓一人独占八斗海量。”
蒋幡闻言侧身转过来,身在雨中恍若不觉,那苍老的脸颊挤出一丝笑。
“废话少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自己清楚自己的身子骨。”蒋幡悠哉地靠着桌子,苍老双眸渐凝渐重,“不过你应该明白,这条路你本不该来。”
铁马在伞下诚恳点头:“是,我的确不该来。”
蒋幡嘴角扬起若有若无的微笑:“可你还是来了。”
铁马笑意温和地回答:“是,我来了,带着刀。”
蒋幡眼角一瞟:“两把。”
铁马顺着视线下移,看着插在胸口的刀:“这把刀是我朋友留下的。”
蒋幡肆无忌惮地讥嘲:“背叛朋友的朋友根本不算朋友。”
铁马苦笑:“也许他只是想告诫我不要再向前走。”
蒋幡任由雨水打湿脸庞,言辞也冰冷如雨:“可你还是不顾劝阻,执意要来。”
铁马坚定地与之对视:“因为我有话要说。”
蒋幡像是听到笑话,重复确认:“只是一句话?”
铁马缓慢地点头:“对。”
蒋幡好奇地伸着脖子问:“什么话?”
铁马笑着说:“我命由我,不由天。”
蒋幡闻言一愣,怔住。
气氛一时沉默,无人开口。
豆大的雨珠自天际飘落,啪嗒啪嗒地砸在旧雨棚上,在湿沉的纱布里顺滑地飞跃向暗哑的青石地。
哒哒。
雨珠落地。
雨花四溅。
轰隆隆。
雷鸣。
电光一闪。
雷云隐现幽蓝彩芒,沿着连绵的雨云如雷蛇窜涌而去。
雷蛇于天际如树叶的根茎亦如大树的根,清晰地在阴霾天穹开枝散叶,在轰鸣的低吟声里闪烁着雷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