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老莽的刀快是因为他深信自己做的事是对的,而变慢,是因为他已开始犹豫自己、怀疑自己。
“在沙漠里我曾无数次问自己做的是不是错,我不该背叛我的朋友,爱上不该爱的女人。”浑浊黯淡的眼瞳倒映苍白的晨光,老莽在死亡前夕的脸庞也苍白如纸,“所以玉净虽然找到我,可我却将她赶走。”
紫竹听到这句就紧张地问:“然后呢?”
老莽看向她,半晌才说:“她走了。”
紫竹紧张地追问:“她去了哪?”
老莽点头:“她离开前告诉我她怀了身孕,但她没告诉我到底是谁的孩子,只是说她会去南方把孩子生下来。”
他说完看向紫竹,虚弱的脸庞露出慈祥的笑,像是一个父亲凝视着自己的女儿。
因为紫竹和玉净几乎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所以他知道紫竹是玉净的女儿,一定是!
而紫竹回视着老莽,她似也认定老莽就是她的父亲。毕竟她的师父在出家前只爱过老莽这一个男人,也跟老莽有过无数次肌肤之亲。
可铁马细腻地觉察不对劲,他当即反驳:“不对。如果玉净离开了逐日图,那么现在图中的玉净又是谁?”
紫竹像是也猛然惊醒,看着铺在地上的画卷,注视着那个骑着骏马驰骋的女人,神情渐渐流露出不解。
她喃喃一句:“师父是没头发的……”
但画中的玉净是有头发的,模样还是那么年轻。
所以在场三人谁也说不出画中的玉净到底是不是她本人,还是说她也如现下将死的老莽一般,只是一个意志,一个化身?
这一点谁也说不清。
但老莽至少能肯定一点:“她不是玉净。”
铁马立刻接话说:“笔仙曾说,玉净带着你的刀回到了北国。”
老莽点头:“我离开逐日图后曾去过南海,据当地的村民说,潮音庵早就有了几百年的历史,而庵门的功德碑上就只刻着玉净一个人的名字。”
铁马看向紫竹细问:“你离开潮音庵时你师父还在吗?”
“不在。”紫竹摇头,“我出山前师父已经离开潮音庵了。”
铁马再问:“她有说去哪吗?”
紫竹皱着眉头思索:“她说……要去见一个人。”
铁马追问:“见谁?”
“我。”
突兀的回答响起,但声音虽不来自画中,却和笔仙的嗓音出奇的像!
声音是来自城楼大门之内的。
而大门之内则是通往下一个街区的通道。
三人望向大门,大门也被一只按在白皙的手掌轻轻推开,在长靴踏着残雪的轻缓脚步声里。
一个撑着油纸伞的男人现出了身形。
老莽在地上用手肘撑着上半身,目光仰视着想看清这个男人的模样。
而等他真的看清时,他那双黯淡的瞳孔突然缓缓放大,怔怔地仰视着眼前这个男人。
“是……你。”
不可思议的嗓音从老莽的口齿里溢出来。
而男人缓缓走到他身前,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画卷,深邃冷淡的眼眸看着画中的笔仙,然后一笑。
“你一定想不到,你与我周旋的我。”
他笑着,但眼眸又微微一移,如俯视蝼蚁般看着地上的老莽说。
“根本不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