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消逝,古街寂静无声。
老树上有寒鸦于枝头呱噪,凄声远播夜空悠长,也令在场所有人都静静伫立凝望。
所有的杀意和战意都已随风声远去,可留下的是什么呢?
故渊这一剑虽没有杀死他们的人,但已然杀死了他们的心。
试问一个人的心若死了,那人活着还能算是个有胆气、有魄力的人吗?
当然不算!甚至说这等惊心一剑,已然将一个人对生的渴望杀死,将其变作行尸走肉!
但是剑本身就是杀器,作用也是杀人!
那故渊这一剑没有杀人,岂不违背了剑的原则?
不,恐怕这柄剑已经完成了使命,因为这柄剑虽然的确没将人杀死,但已杀死了人的勇气!
心中的勇气!
据‘资治通鉴,魏纪一篇称: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正是这句话中含义,两军交战,攻城、杀人,皆是霸道,亦是下策。
但若是在大战开始前,在大战一触即发时,以谋略用以心计方略,令对手心智崩溃,亦或是战意尽失。
乃上策,乃不战而胜,乃王道也!
所以故渊这一剑杀死了对手的心,杀死了勇气,但也为他赢得了尊重,赢得了敬畏!
当一个对手被杀死心中的勇气,他的世界和生存的欲望就是崩塌的,是毁灭的!而胜利者自然而然就有了决定其命运的两个选择。
一个是杀!一个是不杀!
可这两个选择却不是故渊选择的,他选的是第三个选择,只属于他自己的选择!
就是宽恕。
而宽恕,正是他拔出的这一剑,也是他领悟的剑招,其最重要的根本,则是他懂得许海青要他做的,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不滥杀无辜的人!
此刻胡冠冲久久不能自已,他望着那风中渐渐消逝的火星,问:“这一剑,叫什么名字?”
他说完回过首,听着故渊平静的声音:“诛心。”
胡冠冲闻言瞳孔微微收缩,旋即恢复后就点了点头,然后重重,激动地点着头说:“好!好!好!诛心,好名字!名副其实的好名字!”
故渊沉默,可北国人都露出了惬意的笑容,面面相觑着点头。
他们已被故渊这一剑折服,也敬佩故渊这个人,他们的心已没有争强好胜,为故渊伟大的包容而感到无限感慨。
所以此时所有人都望着故渊,其中一北国人笑着高声说:“小兄弟,我们不能走。”
故渊看向他,依旧诚实地说:“我知道。”
那人笑着继续说:“但我们也不进去。”
故渊还是老实地回答:“我知道。”
胡冠冲等六人中也有人说:“我们也不进去。”
故渊看向他,那人终于如释重负般笑了,接着看向旁边一人,听着那人也开口说:“我们会等在这里。”
故渊沉默着没有回答,众人便也沉默。但气氛中的肃杀和紧迫已经悄无声息地消散,北国人甚至招呼着众人朝篝火围聚。
他们开始说笑,开始聊起方才那一剑的惊人之处,而后说起了在那生死刹那的瞬间,他们懂得了什么,也显得气氛颇为其乐融融。
而这欢乐的一幕在篝火的映照下,落在故渊的眼里,他看着烈酒在唇齿间弥漫浓香,畅快的吐气自口中飘散着寒气,显得此际的深夜宛如北方寒冷的大漠,令人瞩目而难以忘怀。
这当真是令人向往的一幕,向往篝火围坐,畅饮烈酒,于噼啪火声中回忆过往,和朋友们聊起美好回忆的时刻。
可不论故渊心中对此有多么渴望,他毕竟是许海青的侍卫,并且他也承诺过,直到许海青走出梁王,不然他绝不会离开府门半步!
——可就在这时!
“小兄弟!”
北国人中有人大喊,甚至兴高采烈地高举着手连连挥舞。
“我们请你喝酒!”
故渊怔住了,他看着那人,视野里的北国人皆望着他,笑着望着他。
这种富有感染力的热情令故渊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可他竟不知不觉地抬脚,迈出了半步!
但虽然只是半步,可故渊立刻强制自己停下了脚步,并在心中质问自己。
你怎么可以迈步?你怎么可以忘记自己的职责,忘记许海青说过的话,忘记自己的承诺?
故渊思索着,伫立在原地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断地自责,不断地质问自己,也因此握着已然没有剑锋的剑柄,愈发地握紧、握重,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中。
可他不会明白,这半步已不在是于十面埋伏中突围的步伐,这半步也不是破釜沉舟的厮杀,而是朝着寒冷的冬夜,走向温暖的篝火,热情的朋友,赴不醉不休之约的轻松脚步!
所以他今天不明白的,在不久的将来也许会慢慢地明白。
但是现在!他是故渊,他是许海青的侍卫,他有自己要遵守的诺言。
他要守住梁王府!
而这一幕落在胡冠冲六人的眼里,就听胡冠冲扭头咧嘴笑问:“你们说,我是不是老了?”
五人似有所感,其中一人说:“你的人没老,只是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