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似随着这道目光的投视变的祥和。
开天斩海般的刀气落在许海青的头顶,可却触及他的湿发时陡然消散。
漫天的水雾,拂过他的脸庞。
微风送爽,寒夜更显凄凉。
两人自抬头遥望书山墨海远方,都发觉天空有一盏明烛缓缓飘来。
许海青定睛细看着那柔和微光,转眼便看清了。
那不是明蜡。
而是一副画。
长长的画卷于微风冷雨中摇曳,画中的景象是一片黑暗,许海青甚至能透过随空气弥漫的油墨闻到腐朽的气味。
但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的景象。
可在踏雪眼中呢?
是红色的。
红色的单薄纱裙,赤裸的纤足,漫天的飞雪,朦胧的女人。
这幅画仿佛能将一个人心中的景象呈现,且栩栩如生。
同样还有感觉。
许海青感觉到暗无天日,那是他在来到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不敢遗忘的恐惧。
而踏雪却感到了发自内心深处的自卑,以至于只是注视画卷哪怕一小会儿都不敢。
而就是这样的一副画卷,轻飘飘地落向踏雪和许海青,可在将落未落之际,一缕忽来的微风轻轻一送。
顿时如薄纱般盖在了铁马低垂的头上。
踏雪和铁马都回眸望去,但紧跟着眼眸都同时收缩了起来。
他们看到了古怪且离奇的一幕。
铁马不见了!
或者说铁马和紫竹是一同消失的,且是在那画卷落下的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然后这副画卷就再度飘了起来。
它乘着风,随着雨,悠然而怡然自得地飘向来时的天空。
真是惊奇而令人不可置信的一幕。
所以许海青和踏雪都在遥望,乃至是仅存苟活的北国人们。
所有人都遥望着,目送画卷飞向书山墨海,飘入深山野林的一处小木屋中。
它乖巧听话的自挂卷帘一角,然后紫竹就睁开了眼。
她看到的依旧是铁马,满头白发苍苍的铁马。
他低垂着头,人当然还是活着的,可心呢?
他只怕已经死在了过去的回忆中,也或许他早就死在了当年的那一天。
他杀死深爱女子的那一天。
紫竹看着他死寂的脸庞,那憔悴的脸颊毫无血色,空洞的眼珠盯着空无一物的膝盖。
他跪在那,像是要向什么忏愧。可他跪在那,也像是在深深地自责。
而就在这时有一声窸窣的动静响起。
紫竹侧眸,发现这间雅致的木屋中有个人,看背影似是个年轻人。
他穿着朴素的薄衫,长发既不扎髻也不梳冠,长长的发似一泻千里的瀑布般长垂腰后,又如蜿蜒小溪般盘伏在地板上。
他手中执着一支笔,背着对紫竹正在作画。
而等紫竹在转动眸子,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但那不是她看到了神奇的事,而是她看到了在寻常不过的一轮残月。
但那却是一轮很小的月亮,小的让紫竹都怀疑那只是个被画在纸上的月亮。
可这的确是一轮月亮,且在月牙一角还有一缕被月光返照的残云轮廓,且就悬在木屋的画卷中。
“月亮……”
紫竹呢喃,而那人似也听到了声响,旋即就回过头来。
这个人的脸庞果然很年轻,甚至很俊美。但他的脸上却富蕴乡土的气息,看起来是那般的质朴。
他开口问:“你是谁?”
紫竹看着他,嗓音虚弱地回答:“紫竹。”
这男子又问:“你从哪里来?”
紫竹诚实地说:“从世外山来。”
男子最后问:“你要到哪里去?”
紫竹虔诚地双手合十,朝着前方,但也是朝着跪坐在她面前的铁马:“到人间疾苦去。”
男子闻言就笑了,他的笑声爽朗且空灵,笑完后他就做出了第一个回答:“你是玉净的弟子。”
紫竹顿感惊讶,但她也点头:“是。”
男子望着画中的残月,似睹物思人般诉说:“她离开你已经有一百年了。”
紫竹脸色变作吃惊:“是。施主怎么知道?”
男子的眼波从残月的柔光里慢慢看向紫竹:“这轮月亮不在残缺时她来过这处书山墨海。”
紫竹惊讶变作惊喜,她想站起来可却因为伤口的血流的太多,以至浑身酸软无力。
她急切地问:“师父她如今何在?”
男子神神秘秘地笑起来:“她还在这。”
瀑布流水声自卷帘外传澈哗哗震响,回荡在紫竹耳畔恍如将她带回了世外山。
她嗓音思切地说:“可惜我就要死了,恐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