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提着一个包裹，看着他的目光温柔，“来了？”
“嗯！”
“这里面是一些吃的和外面所用的钱币。”大祭司把包裹递给苗柠，“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分辨那些坏人，不要被骗了，值钱的东西也不能离身。”
苗柠接过包裹，看了大祭司好一阵才说，“我舍不得你。”
他的鼻子带着些微的鼻音，听起来可怜极了，“也舍不得阿妈，她肯定会讨厌死我的。”
大祭司笑了笑，“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照顾他们。”
苗柠忽然觉得自己很自私。
苗柠转过身，大祭司忽然轻轻地叫了一声阿柠。
苗柠转过头来，他撞入大祭司悲伤又温柔的眼中，“阿柠，走吧。”
他的阿柠，要做最自由的鸟，不被困在这里。
说不定日后，阿柠会偶尔想起他，也许在某一天还能记得那个已经被遗忘的吻。
“大祭司……”苗柠喃喃，他压着自己心底的那股情绪说，“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他也想跟他一起走的。
“跟我一起走。”苗柠握住男人的手，“我们一起走就好了！”
“阿柠！”大祭司用力地把苗柠抱进怀里，他的声音很轻，“我——”爱你。
“就是在这里！”
“果然是在这里！”
“他们想要逃出村子！”
明亮的火把和无数的族人，苗柠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在人群里看见了阿妈的脸，冰冷又失望。
族长的表情痛心疾首，“你们……竟然想要私奔。”
苗柠一时没反应过来，大祭司已经把包裹夺回手中，他说，“不，是我想离开村子，阿柠来送我。”
“大祭司！”苗柠睁大眼，“明明是我——”
“就是大祭司！”阿妈尖锐的声音又响起，“他勾引了我的阿柠，我的阿柠多么听话懂事，是大祭司，勾引了阿柠，阿柠什么都不懂，族长，按照族规，大祭司应该被活埋！”
“阿妈！”苗柠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阿妈，“你在说什么？是我要走的！跟大祭司没有关系，大祭司只是被我威胁了——”
“阿柠。”大祭司笑了一下，“到了这种时候就不要说这些了，明明是我厌倦了这里的生活想要离开，你从来没有去过外面，你怎么会想走？”
族长面无表情地看着苗柠和大祭司，最终挥了挥手，“先带回祠堂。”
苗柠倏地一下握紧大祭司的手，“我自己走。”
苗柠在害怕。
大祭司低下头看着交握的手，尽管如此，苗柠还是愿意和他站在一起。
“阿柠。”大祭司的声音低哑起来，“松开我吧，都是我的问题。”
苗柠抬起头小声问，“为什么他们会知道我们今天会在这里呢？”
明明他们没有对任何人说。
联想到这段时间阿妈的反常，苗柠下意识看向阿妈。
阿妈的脸色苍白，笑着，“阿柠，等这个带坏你的人死了，你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乖乖的找个女孩结婚。”
苗柠微微睁大眼，阿妈看见他的时候完全没有惊讶……是阿妈！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阿妈要这么做？
苗柠不明白。
他很迷茫也很痛苦，阿妈是他最亲近的家人，可是为什么他的家人这么想大祭司死？
明明以前，阿妈也很尊敬大祭司的。
大祭司却恍然，他似乎明白了。
那个时候被发现了。
果然是他连累了苗柠。
果然是他……
“大祭司，苗柠，你们现在有什么话要说吗？”族长声音冰冷。
大祭司轻轻地松开了苗柠的手。
苗柠一愣，“大祭司。”
“是我。”大祭司平静说，“我喜欢阿柠，不想他和别的女孩结婚，也是我，厌恶这个表面和平实则充满了虚伪和暴力的村子，想要带他离开这里。”
“大祭司！”苗柠手忙脚乱去捂大祭司的嘴，“你胡说八道什么？”
“和阿柠没有关系。”大祭司抬起头来，“阿柠一直在村子里面长大，他什么都不懂，都是我骗他的。”
“我就知道是这样。”阿妈的脸上露出笑容来，“阿柠你别怕，等他死了就好了。”
“不是。”苗柠抓紧了大祭司的衣服，“不是的，是我想离开这里，跟大祭司没有关系……”
“你们都是看着阿柠长大的，你们也很疼爱他，他没有任何错，都是我的错。”大祭司轻轻地推开了苗柠的手，“所以……处罚我一个人就好了。”
“他本来就是外姓人，当初留下来的时候我就不想同意。”
“还说什么神明的代言者，我看明明就是什么怪物，他留在这里的日子神明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次他意图拐带阿柠离开，按照族规他就得活埋，更何况他竟然还对阿柠有非分只想，应该把他的眼睛挖掉，让他永远看不到阿柠，把他的舌头割掉，让他永远说不了话，再把他的耳朵也割掉，让他永远听不见阿柠的声音，他想离开应该把双腿锯掉，这样他就走不了了。”
族人的窃窃私语就在苗柠耳畔响起。
苗柠看着这些平时和蔼可亲的族人，恍恍惚惚的想，这些……才知道是怪物吧？
这些才真的是怪物吧？怎么能说出这么可怕的话来？
这个世界……怎么变成了这样？
族长叹息了一声，“大祭司，你是自己动手，还是我们动手？”
苗柠咬紧了唇，憋着眼泪，“为什么不听我说话，大祭司没有错，他没有想离开，我让他跟我一起离开，他也不走。”
是他害了大祭司。
他不该想要离开这里。
“阿柠乖。”阿妈抱紧了少年，“我带你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几天就好了，休息几天之后就没事了。”
“马上就要过生日了，过生日之前，我们好好庆祝一下。”
苗柠从阿妈的怀里抬起眼来看着大祭司。
大祭司静静地看着他，眼底的温柔不加掩饰。
大祭司说……喜欢他。
苗柠也喜欢大祭司，他不懂那是什么喜欢，他只知道，他想要一直跟大祭司在一块。
他想要和大祭司离开这里。
“阿妈，我求您了，族长爷爷，我求您了。大祭司什么错都没有，他没有错。”
怜悯的目光落在苗柠身上。
无法和使命对话的大祭司早就被这个村子所排斥。
“阿柠，回去吧。”大祭司说。
“不行的。”苗柠挣脱了阿妈的怀抱扑到大祭司怀里，“你可以离开这里的对不对？你可以离开的对不对？你不用死，你跟我……”
“阿柠听话，回家。”
大祭司低下头凑到苗柠耳畔，声音格外温柔，他说，“我爱你。”
“阿柠。”阿妈的声音响起，“起来了吗？”
阿妈提着灯来到房间门口，她被苗柠苍白的脸吓了一跳,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苗柠动了动唇，“大祭司……在哪里？”
阿妈脸色又沉了下来，“死了。”
“大祭司, 在哪里？”苗柠又重复了一遍问。
大祭司在哪里呢？
他还一直不知道大祭司的名字。
这种感觉……
苗柠轻轻捂了捂心脏的位置，这种感觉就好像……快死了一样。
“在河里。”阿妈大概是想让苗柠死心, “河里, 还有山上。”
大祭司。
“阿柠, 你去哪里？外面冷, 穿鞋！阿柠！”
阿妈好像在叫他。
他没有办法去憎恨自己的阿妈, 是他害死了大祭司。
他为什么会突然觉得这个村子充满了腐朽的味道。
急湍的河流里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苗柠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要说在河里和在山上, 这会儿他忽然反应过来了。
他踩进河里，茫然地张望着。
明明他很喜欢在河里抓鱼, 可是以后他再也不想在河里抓鱼了。
他在河里，找不到大祭司。
夜间风大，山风吹得苗柠浑身冰凉，被打湿的衣服贴在他的身上，看起来可怜透了。
他跌跌撞撞地，漫山遍野地寻找着, 叫着大祭司。
他想，不是说在山上吗？为什么找不到大祭司呢？
大祭司……肯定是离开了这个村子, 肯定逃出去了。
他这样想着, 笑了起来。
草坪上有一只海螺孤零零的放在那里。
苗柠牙齿打着战，拉了拉单薄的衣襟, 他赤着脚慢慢地来到海螺前面。
这只海螺，好像是大祭司喝酒的那一只。
他抱着海螺躺在草坪上，看着漆黑的夜空。
他胆子多小啊，晚上一个人上山都不敢，只能拉着大祭司一起上山。
可是他现在就躺在这里，竟然也不觉得害怕。
害怕什么？害怕有鬼吗？
村子里的人大概比鬼更可怕吧。
他缓缓地闭上眼。
河流越流越急，黑暗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一样。
山间的虫鸣鸟叫都停止了，静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