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羊，刚才来的大叔是你的熟人吗？”在门口观望的几个护士看到程警官走后才走到病房门口，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护士开口询问道。
何羊闻声望去看向护士，随后视线落在了护士的左肩上，稍微停顿片刻就对着那名护士笑了笑说：“是之前负责我案子的警察，来我这里问一些问题。怎么了，小花姐姐。”
“那个，没别的事，就是刚才听到那位警察说你要出院了是吗？”护士走进病房，站在离病床不远的地方，声音中带着一丝犹豫，何羊看到护士向自己靠近，下意识的往后挪一挪，换了个姿势面对着护士点了点头，“是啊，明天我会和他暂时离开病院，但之后还会回来的。”
那个护士听完何羊的话后明显松了口气，还没等她说话，何羊又补充道：“但是我估计离出院不久了，等我再回来我就会向病院提交出院申请。”何羊心里想着现在有了杀害自己家人凶手的线索，得想办法早点离开病院。
那护士听后神情一怔，随后她低下头，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抬头看向何羊，声音有些颤抖地问：“何羊，你是不是能看见鬼。”话音刚落，病房门口的几个护士中年纪稍大一点的护士立刻向着那年轻的护士喊道：“刘花！你怎么能和小何说这种话，他现在是咱这里的病人，他现在已经基本恢复正常了，你是想加重他的病情吗？”说着那名护士就走进病房，试图将刘花丛何羊身边拽出去。
刘花被那名护士喊的有些发愣，当感受到胳膊被人拽住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眼神焦急的看向何羊，“你到底能不能看见，我真的受不了了，张姐，松开我，再不解决这件事情我或许都快死了！”刘花的声音一改往日地温柔腼腆，俨然一副溺水之人最后的呐喊。
看着面容扭曲的刘花，何羊觉得她把自己当成了那根救命稻草，但他心里清楚，自己大概率是压死她这只溺水骆驼的那根稻草。
何羊想要表现出平静的样子，但病房里的氛围不允许，几个护士一起拉着刘花想要远离何羊，但刘花死死地拽着床尾的护栏，其中一个护士跑出病房，好像是叫人去了。在这一副混乱的场景下，何羊不禁感叹高级病房的床就是结实。
“够了，都停下！”一声呵斥从病房门口传来，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看着面前几个护士可算安静下来，何羊深深地叹了口气，面色柔和的看向病房门口的穿着白大褂的长发女人，“王姨，事情经过你应该听孙护士说了，你最了解我的，小花姐姐并没有什么错。”
王秋霖听到何羊的声音后示意那名姓张的年长护士把手从刘花的胳膊上松开，她的面容哀伤，神情复杂的看着何羊，“这三年苦了你了。”眼眶微红，王秋霖声音有些颤抖，她实在不想再回忆当初何羊刚到病院的样子了，其他人都看到了一只发疯的野兽，只有她清楚，那是一个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孩子。
她挥手让几个护士从病房离开，刘花则像是没有看见一样，揉着发疼的胳膊，低着头，不发一言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王秋霖也没有管她，微微叹气后，坐在了何羊的身边，眼神和蔼的看向他，“我和你父亲何医生都是从天海医大毕业的，他大我两届。”说着，王秋霖露出回忆的神色。
“当时他在校内可是风云人物，他的毕业论文轰动了整个医学界，但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大多数的学者教授都说他是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王秋霖苦笑着摇了摇头，“你父亲他的毕业论文主题是，人类的灵魂是否真实存在。”
何羊惊讶的看向王秋霖，“一个在多个学科表现出优异成绩的天才，最后临近毕业的交给所有对他看重的导师一份这样的答案。”何羊紧皱眉头，他从来没有听过父母说过这件事，在他的记忆里，父亲从学校毕业后就在当地的一所二甲医院，因为能力优秀才被提拔到天海最大的三甲医院。
王秋霖并看着何羊的样子，揉了揉他的头发，“果然没有跟你说过，我毕业之后来到了这里当上了精神科的医生，而之后在老同学的聚会里我才知道你父亲已经成为了咱们市最著名的外科医生，这和他的理想不同，但却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位置。”她的声音顿了顿，随后看向何羊的另一侧冷不丁的问道：“对了，你姐姐在这里吗？”
这个问题可把何羊吓了一跳，他赶忙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王姨，见对方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他眼角一抽，随后有些僵硬的扭头，看向了自己的另一侧。
何白保持着抱着双腿的姿势坐在病床的床头，呆呆的看着她面前的何羊和王秋霖，认真听王秋霖讲父亲往事的她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王秋霖的话，像个傻子一样向着两个人摆了摆手，发现两个人都在盯着自己看，她惊慌失措地飘到窗户的位置，一脸不可置信的指着王秋霖，又指了指自己。
何羊眉头皱的更紧了，他无奈的扶着额头，语气充斥着惊讶地问道：“王姨你看得见姐姐吗？”王秋霖摇了摇头，随后笑着说：“我看不见，但我知道她就在你身边，你能看见她，又或许，你能看见他们。”
何羊被这个回答有些震惊了，“你相信我以前说的话？”王秋霖站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腰，将白大褂脱下，整齐地叠放在一旁，“介意我抽烟吗？”她看向何羊问道，在看到后者摇了摇头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女士香烟，点燃香烟后走到窗前，拉开窗户。
何白被走过来的王秋霖吓得又飘回到何羊身旁，何羊被自己姐姐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随后只能低声说道：“她又看不见你！你是鬼，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没等何白做出回应，王秋霖的声音从窗前传来，“知道你父亲和你母亲结婚后，我参加了他们的婚礼，之后回到家后哭了整整一晚上。”
“啊？”何羊觉得这一天内发生的事情带给他的震惊超过了过去三年的所有事情，包括老李头那份反物质研究报告。
王秋霖背对着何羊，她的声音有些哀怨，“我暗恋了他整整三年，从我进入大学后看到他的第一眼，直到他和你母亲结婚为止，当我以为我再也没有机会像当初那样和他相处时，没想到，过去了二十多年，我又看到他了，只不过是黑白色的照片，以及一副没有生命的躯壳。”她转过身来，看向坐在病床上错愕的何羊。直到此时，何羊才发现，王姨已经泪流满面。
“这二十多年来我一直没有结婚，因为我觉得我这辈子非他不可，即使他已经结婚了，可是除了他我又会爱上谁，直到我看到了你父亲的遗体，我才知道我彻底没有机会了，那天我对他说了我所有想说的话，但是他已经听不见了，我后悔啊，后悔我为什么不在当初主动一点，后悔为什么当初那么多在他身边的时间，我都没有对他说过一句我喜欢他。”王秋霖将烟头掐灭，随即又点燃了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
她的面容姣好，身材也完全不像年近四十的中年女人，追求她的人应该有很多，她同样也是一名优秀的医生，如果没有爱上他的父亲，她应该有更好的生活的，属于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何羊没有在想，他本人最清楚，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当我知道轰动全市的灭门案最大嫌疑人是你的时候，我恨不得杀了你，弑父杀母，如同恶魔一般。当我听到你因为精神有严重问题并且洗脱罪名后，我更加的愤怒，我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把你送进我所在的这间医院，我也做好了你入院后将你杀死的准备。”王秋霖眼神充满愧疚的看向何羊，在后者露出不解的神情时，她接着说道：“但你来到我眼前时，我看到了一个哭着喊着寻找父母的小孩，你始终不相信父母的死讯，你也一直在说着你的姐姐就在你身边。在看到你的病情检测报告后，我相信你不是精神病，一个精神病患者是不会条理清晰的回答这些检测问题，更不会在挣脱的时候只对着警察反抗，而刻意不伤害你身边那些护士。”
她缓慢地走到了何羊的面前，边走边说着，“在之后的相处我更加确信了你不是凶手，你也不可能杀害你的家人，这期间我也确信了你的姐姐真的存在。”说着她指向了何羊的身侧，“一个人可以伪装他的表情，眼神，以及他的情绪，但他永远伪装不了他的下意识举动。”
说着她将何羊搂在怀里，声音慈祥，语气和蔼的说道：“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不久你就要出院了，你和你姐姐就去我那里住，我没能追求到你父亲，但还好，你们两个是你父亲的希望，以后由我来守护他的希望，好吗？”
何羊感受着王秋霖的身体的温度，很温暖，他也能听到她的心跳声，很好听。何羊觉得自己需要一个拥抱，这三年来，他从未曾感受过的拥抱，还没来得及开始大学生活，父母与姐姐的死亡，自己被怀疑是凶手，关进病院后被所有人指指点点，不仅是因为能看到鬼的能力，而是说他是靠着病情逃罪的凶手，和他能称得上是朋友的，只有那几名护士，和那些精神病患者们，姐姐没办法帮他，姐姐只能在一旁无力的看着他，为了不让姐姐担心，他一直装作没心没肺的样子，何羊真的觉得，太累了。
抱着在自己怀里痛哭流涕的何羊，王秋霖感受到身边的凉意越发严重，她声音温柔地对着一旁的空气说道：“何白，以后我们就是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