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一个音节,就止住声音。面色挣扎,而后深吸一口气。
但没等他继续,吴锋就先一步道:“因为宗政慈?”
他眉角眼梢的调侃显露无疑,事先准备好的借口被抢白,何灿露出货真价实的惊讶神情,吴锋像是被他的反应逗乐,很宽容地拍了拍他的膝盖。
“其实你不用对自己要求那么高。”
他说:“处理不好队内关系严格来说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们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都取决于我的表现。你没有义务帮我说话,事实上,那个时候你没有刻意和我保持距离已经不错了。”
那时候确实几乎所有人都在孤立他。
何灿垂下眼皮,掩住眼底的情绪:“你不在意吗?”
吴锋翘着二郎腿,脸上挺洒脱:“在意有什么用?大家萍水相处,能相处一段时间就是缘分,有限的相处时间里没必要老抓着芥蒂不放……如果真的处不下去,也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做好自己就行了。”
何灿却说:“其实做不到吧。”
吴锋一顿,听他继续道:“话讲的很潇洒,但人就是这样,虽然知道道理,可有些事情光凭理性没法做到……就像教练你,这期节目有真的在‘做自己’吗?”
这话说的挺直白的,不太像何灿一贯的风格,吴锋被他不留情面地驳了一通,难得陷入沉默。
何灿却没有放任沉默蔓延,他身体前倾,把手里的杯盖扣到了他手中的保温杯上。因此他们的距离也变得很近,在拧杯盖的几秒钟里,何灿抬起眼睛和吴锋对视,这个距离下一切都似毫无保留。何灿的眼神澄澈,声音很低也很郑重。
“所以,教练,我想告诉你的是,大家都很喜欢你。”
“上一期节目,在那样的误会下你仍然重新获得了他们的尊重、喜欢和信赖,我很想你能肯定地接收到这些。”
“……至于我,我不是因为你本人,而是因为自己的私人情绪而抵触你,这是错误的事。现在我已经放下那些不必要的感情了,如果说人和人之间相遇是一种缘分,希望我们的缘分就算很短暂,也能是更好更珍贵的。”
保温杯拧紧,何灿退回原位。吴锋却一直没动,不是全然的僵硬,他的手掌不自觉用力,指尖挤压着杯子变成白色,眸光闪烁不定,最后扬着唇角长长、长长地舒了口气。
分不清那是一句笑,还是一个叹息。他看着何灿,说:“谢谢你,能听到这些话,确实让我……感到高兴。”
何灿也笑望着他,两人间的氛围一时相当友好,过了半晌,吴锋突兀地问。
“不过,你刚刚说的那些‘不必要的感情’,确定都放下了?”
何灿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吴锋问:“不再给个机会吗,也许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何灿平静地说:“已经过去了。”
吴锋就没再说什么。
下午五点钟的时候,皮卡车回来了,车斗里面装了几大捆木柴,木柴上还压着一头冻硬了的鹿!
这只鹿是成年的公鹿,体型很大,喉咙和腹部已经破口,内脏少了一半,像是受到过野兽的啃食,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被暂时放弃,埋进了雪地里。
又被宗政慈他们挖了出来。
这趟出去算是大丰收,一行人进屋,升火烧水、处理鹿肉,发觉床铺铺好后还夸了何灿。
宗政慈动手把鹿皮剥下来就把剩下的活交了出去,干这种事他没带手套,洗过的手仍带着一股血腥气。他来到何灿身边,没在铁架床上坐下,反而是半蹲下来,先是握了握何灿的手确认温度,又抬起脸来看他。
注视了一会儿后,他肯定地说:“你现在心情不错,有原因吗?”
何灿当时并没有回答他。
只是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睨了他一眼,直到他们吃完晚餐,到入睡时,两个人独处,何灿才开口。
他问:“你今天为什么帮我说话?”
算上带队的吴锋,他们一共九个人,二楼能挤挤能睡下七个人,何灿和宗政慈这组就被安排到了一楼。
一楼只有一张铁架床,并不宽,两个大男人并排躺着就能占据几乎全部空间。因此谁也没躺下,何灿靠墙坐在床上,宗政慈坐在床沿,套着长靴的腿搭在木地板上。
宗政慈没有马上反应过来,看着他动了动眉梢。
何灿压低声音提醒他:“齐涟。”
宗政慈闻言,仅仅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何灿不由皱眉,见他不愉的表情,宗政慈隐约叹了口气,抬手摸向他的眉毛,才道。
“你不想我插手吗?”
何灿偏头,避开了他的动作,冷淡道:“我只是稀奇。”
因为躲避,他后脑也抵在了墙面,和宗政慈之间保留着能完全看清彼此模样的距离,他不紧不慢地问。
“你相信我——相信我不是故意没提醒陈莉她的动作容易受伤?相信我没利用苦肉计来赢得她的好感?”
宗政慈和他对视,何灿的语气散漫,视线却极重极深,笔直地投射过来。眼神碰撞,宗政慈用了几秒钟时间,选择说真话。
“我不相信。”
何灿抬了抬眼皮,眼神霎时放软,声音低低的:“……原来到现在你也还是不相信我啊。”
宗政慈没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很长时间的注视后,他用阐述事实的语气开口:“你是故意的。”
闻言,何灿受伤的神情迅速收起,就像他表现出受伤的模样那样自然。他并未打算继续演戏示弱,只是以傍晚宗政慈刚回木屋时相同的奇异眼神打量着他。
半是试探半是恍然,透着些仿佛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新鲜,他问。
“你既然知道,还那么说?”
“我说的也没有错。”宗政慈平静道:“你做什么选择是你自己的事,你没有伤害到别人。”
何灿说:“如果我伤害了呢?”
宗政慈看向他。
何灿扬起唇角:“你知道吗,推波助澜让所有人孤立吴锋,我做的。而现在有超过半数的人都觉得我仅仅是讨厌过他而已,连他自己也是这么觉得。”
“还有,他还认为我讨厌他的原因,是……”
“是因为你喜欢我。”
宗政慈打断他。
何灿微微一顿,宗政慈笑了笑,没有隐含任何多余情绪的,很普通的那种笑容:“可惜也是谎话。”
下午和吴锋沟通时对方接受得过于顺畅的异样感卷土重来,何灿心中隐隐浮现某个猜测。
“你……”
“我已经和他说过了。”
宗政慈说:“说我的不主动让你难过,但我只是习惯于沉默。后来你和赵军走得近,我不高兴,才在后来他质问的时候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