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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糖烧排和璞玉丸(1 / 2)

她叫汪德萃,是何望的母亲。她家族排辈诗的前两句是:“盛世始于德,品端正为则。”接下来的诗词已被淡忘了。她的父亲汪于仁打破传统,依照排辈诗为女儿取名,是因为他认为祖宗所寄望之事绝不仅限于小小的宗族之内。她排行第三,往上有大姐汪德芸,往下有三妹汪德馨、小妹汪德慧与小弟汪德业;另有大哥汪德臻,是汪于仁膝下无儿女时收养的孤儿。

来到1981年的夏天,通过王业明的不懈努力,终于促成了汪德萃与何仰敬的第一次见面。虽已到了改革开放的年代,但青年男女间的相识大多还是通过相亲来促成的。说起王业明安排二人见面的契机,其实是他与汪德萃同在曙光村纺织厂工作的姐姐。

那年春节,王业明的姐姐王兰芳从新盘乡嫁到曙光村。人逢喜事,喜促喜。王兰芳初得幸福便想起了同事汪德萃;她知道汪家大哥已成亲,大姐又有了正在谈婚论嫁的对象,顺理成章就该轮到汪德萃了。但她为何不是想起亲弟王业明;而是想起了弟弟的玩乐伴何仰敬?是因为王兰芳认为弟弟配不上汪德萃那样的好姑娘;反倒觉得何仰敬与她般配得很。自己得到了幸福就希望身边的人也得到幸福,这样单纯美好的愿望,在当时不知促成了多少对眷侣。

虚岁21的汪德萃还是个十分单纯的姑娘,相亲这件事在她心目中并没有太明确的模子;她会答应前去,也仅仅是觉得新鲜好玩。那时候的约会没有太多的选择,一般是在公园的长凳上进行初次见面的“仪式”。她那天打扮得十分朴素,以黑色长裤配素色短袖衬衫;不过还是请姐姐帮忙编了个好看的辫子。

在曙光村旁的奔马河公园里,何仰敬和王业明已先到了。两辆“凤凰”牌自行车整齐地摆放在长凳旁,这是两人家里的贵重财产;虽然擦得铮亮,但也看得出已有些年头了。在那时,自行车是稀有的限量商品,一般情况下,只有家中要出门“办正事”之人才会骑。何地旺去工厂上班时都不舍得骑。

汪德萃来到了公园,她从远处就认出了常在纺织厂走动的王业明;而在这一眼之中,王业明身旁那刚刚脱离模糊的人影,就已抓住了她。何仰敬有着一头天生的大波浪卷发,自带那个年代的时髦感。走到近了,她显得慌乱而胆怯;但又忍不住地,一眼一眼地拼凑起何仰敬的模样。飘逸的发型配上线条刚硬的国字脸型,端正而高的鼻梁衬托出两眼的深邃,是那个时代标准俊男的模样;而且,白净的衬衫平整地塞在黑色长裤里,看起来是个注重形象的人。汪德萃心想,“真帅!而且干净,不同于印象中厨子的形象。”

在场的人中,只有汪德萃没有发现,她自己的脸颊已通红了。但是连脸颊发烫的感觉也没有吗?因为这是她第一次脸红,她也不知道这样的感觉代表着什么。

王业明见状欣喜不已,“哈哈,来啦,我介绍一下。”他搭着何仰敬的肩膀。“这位是汪德萃,是我姐姐在纺织厂的同事;她父亲汪于仁在附近经营一个鱼塘,也卖璞玉丸;她家里有一个大哥、一个大姐、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何仰敬则是直勾勾地盯着汪德萃。对他来说,既然来相亲了,就该好好看清楚,没什么好扭捏的。在他的第一印象中,汪德萃外表清纯、朴实;有着天真无邪的眼神和端庄秀丽的脸庞。

不知是汪德萃的脸更烫了,还是因为何仰敬的目光太过炙热;她下意识地躲避着,渐渐低下了头。

“这是我从小到大的玩乐伴,何仰敬。他的情况我姐姐都跟你说过了吧?”王业明接着介绍何仰敬。

汪德萃微微点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介绍完毕,我先走了,接下来交给你们自己啦!哈哈哈!”识相的王业明一分钟也不多占用,他转身跳上自行车便走。

“诶!你怎样啊?”何仰敬还没缓过神就被丢下了。\ufeff

汪德萃也还沉侵在自己的脸红心跳中,恍恍惚惚地紧张着。

眼看二人站着陷入了沉默,何仰敬只能自己想法子来渡过尴尬了;他坐在长凳上最靠边的地方,率先打破了沉默。“先坐下来吧。

“哦,好。”晃过神的汪德萃也坐了下来,当然,她坐在了长凳遥远另一端的最边上。

“在纺织厂工作好吗?”何仰敬想通过谈论工作来打开话题。

“还好。”汪德萃草草地回答了问题,并不是因为不感兴趣,而是因为她太过紧张了。

“下班后呢?怎么娱乐?”何仰敬另换话题。

“下班了就去给我爸帮忙。”

“对了,你父亲用什么鱼做璞玉丸?”

“鳗鱼啊。”

“那挺好,我做酒席最喜欢用鳗鱼肉做的璞玉丸。”

“是吗?我爸做的璞玉丸最好吃了!”说到吃的,汪德萃有了兴趣,便忘了紧张,声量也渐渐提高。“你办酒席都做什么菜?做得好吗?”

“那当然!我16岁就开始跟着爷爷和大哥,每个礼拜翻山越岭去办宴。我们家的酒席标准在新盘乡一直都是最高的!”何仰敬自豪而又较真地说道。

“真的呀,什么时候做给我吃吃?”汪德萃有些失礼地问道。

“当然可以!想吃什么你说。”好在何仰敬对食客的要求从不推诿。

在娱乐活动匮乏的年代里,人们对于吃这件事甚为注重,也颇为尊重。毕竟民以食为天。汪、何二人更是因此结缘。

\ufeff一个月后,何仰敬在奔马河公园门口等候着。他坐在脚踏车上;脚踏车的后支架上用绳子牢牢地捆着一大袋东西。不久,他就看到汪德萃欢快地跑了过来。上次见面之后,他们一直通过信件联络,已开始熟络;而汪德萃在信中提到,希望何仰敬为她做一碗“糖烧排”。

“在这呢,往这边走!”汪德萃在不远处招着手。

出于礼貌,何仰敬提出约在第一次见面的公园门口,再由汪德萃领着他去到家里。但,才见一次面就能约到家里见家长吗?那时候的概念当然不是现在这样;女儿认识了一个对象,先带回家让家长见一面,经家长观察并同意,才能继续来往。

二人过了桥、穿过了几条巷子,便来到了汪德萃的家——曙光村明柳弄10号。

初次登门,何仰敬显得有些紧张,他跟在汪德萃的身后进了门。穿过门厅,就看到汪于仁正坐在饭厅的餐桌旁。

汪于仁一见何仰敬便站起身来迎接。他身高一米八,身材健硕,在当时算得上是大高个;头发不多但无白发,看起来要比53岁的年纪年轻不少。只是那满布的抬头纹和紧锁的眉头依然在诉说着沧桑;毕竟妻子早逝,他要一边经营鱼塘,一边照顾众多儿女,太过操劳。

“阿爸,这是我朋友,何仰敬。”汪德萃在中间介绍着。“这是我爸。”

“伯父您好。”看着严肃的汪于仁,何仰敬更加紧张了,连忙鞠躬问好。

“你好你好,来,坐。”汪于仁露出微笑并招呼何仰敬坐下。

何仰敬能看出汪于仁的微笑只是客套,至少到目前为止是的,这让他不敢放松下来。他没有坐下,而是将自己带来的那一袋东西放在了桌上,并打开了袋子和内里的另一层袋子,展露出其中满满一大碗的糖烧排,“这是我做的糖烧排,她说想尝尝,我便做了。主要是第一次登门拜访,也不知道带点什么东西;我们家里能拿得出手的就是烧菜的手艺了,您尝尝看。”他恭敬地用双手将肉送到了汪于仁跟前,才坐了下来。

汪于仁也不客气,先是闻了闻味道,又拿起双筷子插到其中一块肉中,再用手指轻轻一分,见肉脱骨,他才笑开了,“哈哈哈,好啊好啊,谢谢!”笑得不仅爽朗,甚至还有些可爱;但紧接着,他就转过头,立刻收起笑脸责备汪德萃,“你看你!怎么可以麻烦别人做这些?就这么贪吃?”在他心中,规矩永远是最重要的。

汪德萃不敢出声,只是低下了头,她的脸又快速地红了起来。

“没事没事,我也很喜欢烧菜。”何仰敬连忙帮着汪德萃解释。

“我这个女儿不懂规矩。”汪于仁瞪了汪德萃一眼,再回过头对着何仰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不好意思!哈哈哈,你一边在交警队工作,又一边做村宴,很辛苦吧?”汪于仁对何仰敬的情况早有了解;毕竟王兰芳也是个懂规矩的人,她事先告知并询问了汪于仁的意思,才操办了两人的见面之事。

何仰敬愣住了,他第一次从长辈嘴里听到“不好意思”,这让他深受感动。在他的印象中,父亲何地旺从来都不会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哪怕他再优秀也不会,更别说还问他是否辛苦了。“不会不会,工作要做,祖宗的手艺也不能丢,我也爱干。”何仰敬不自觉地坐得端正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在心中对汪于仁产生了尊敬的情感。

“不错不错,年轻人就是要努力才好。”汪于仁对何仰敬的第一印象也是很好。

“那是应该的,毕竟现在的生活还不够好。”

“哎呀,是什么闻着这么香?”人未到,声已至,程招娣说着就从门外走了进来,还不忘数落了下躲在门外的二人,“你们两个躲在这里作甚?做贼啊?”这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妇人,她的面容会让人从她有些刺耳的言语中看到幽默与慈祥。

“妈,这是德萃的朋友做的糖烧排,”汪于仁向母亲介绍道,又再向何仰敬介绍道,“这是我阿妈,德萃的奶奶。”

“啊?有好吃的也不叫我?”没想到程招娣完全没看何仰敬,而只盯着那一碗糖烧排。

“哎,这还凉着呢,”汪于仁解释道,“等吃晚饭了再热了大家一起吃。”

“哼!就知道欺负我!”程招娣转身就走,还把本该在面上说的话嘟囔着倒了出来,“好啊,好啊,老二也谈对象了,好啊,好啊。”

眼见母亲走远,汪于仁才不好意思地说道:“哈哈哈,我阿妈就这样,从德萃妈走了以后,就越来越像小孩子了。”

话虽如此,何仰敬却从汪德萃一直紧张着的神情中看到了些许突如其来的不安,但他也没再往深了问,而是自然而然地把话题转到了另外的方面上,“汪伯,我听说您做的璞玉丸特别好吃。”

“还好啊,用的料比较实在而已。味道也就那样。”汪于仁略表谦虚。“我正要做,一起研究一下?”

“好啊好啊,太好了!”何仰敬欣喜不已,更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

“哈哈哈哈。”汪于仁笑得更开了,他也站起身来。“来,这边走。”虽然儿女众多,却从未有人对他的这门手艺有过兴趣。

汪于仁直接领着何仰敬去了厨房,也没管一旁的汪德萃。而在两人交谈的这段时间里,汪德萃就只是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一直到他们离开饭厅,才放松了下来。同时,原本躲在门外偷看的三妹汪德馨和小妹汪德慧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长得真俊!不错啊二姐!”汪德馨上前一把抱住了汪德萃的肩膀。

“还好啦!”话虽如此,汪德萃的目光可没离开过何仰敬,哪怕是隔着饭厅和厨房间的两道窗户。

“只是还好?那你怎么就一直盯着?”汪德馨调侃道。

“诶!很讨厌啊,是不是欠揍?”汪德萃的脸又红了。

“这肉好香啊!我来尝尝!”汪德慧则只在意浓香扑鼻的糖烧肉,她说着便直接上手了。

“诶!这么没规矩!等到晚饭时大家一起吃!”汪德萃上前轻轻地打了小妹的手。

“二姐怎么这样啊!大姐不在家你还管我!”汪德慧抱怨道。\ufeff

三姐妹在饭厅里吵吵闹闹。

一进厨房,何仰敬的目光就不自觉地落在了各处细节上,这是一名优秀厨师的职业习惯。他最先观察的是厨房的布局和整洁度;厨房布局合理,厨具、碗筷摆放整齐且擦得铮亮。

只见汪于仁一手挪开在厨房地面上的一个铁桶上的木盖,另一只手伸入其中,利落地抓出一条鳗鱼,再迅速挪回盖子;他掐住鳗鱼的头,按在砧板上并用钉子固定;一刀开腹,剔除内脏,一刀去大骨,再一刀去背刺,一气呵成。短短时间内,一头鳗鱼已处理完成。他将处理好的鳗鱼肉丢入一面铝盆中,将鳗鱼骨放入一块铝碗中;再立起菜刀刮去砧板上的残留物,随后抹布一抹,砧板就如未使用过一般。

“刀法真好!而且台面整洁!”何仰敬在心中感叹的同时,双手已蠢蠢欲动,“汪伯,放着我来吧。”他的“厨瘾”被对方这行云流水的操作给勾上来了。

“好!”汪于仁让到一旁,并开始调制肉馅。

何仰敬操刀处理鳗鱼,如行云流水一般,以极快的速度处理好了十余头鳗鱼。

汪于仁调制肉馅的同时不忘观察何仰敬,他看罢,便露出了满意的笑。他满意的并不是何仰敬的刀法,而是在何仰敬操作下始终保持着干净整洁的台面和砧板。这习惯就像一枚不外露的勋章,高悬于每个优秀的禄州厨师心中。而汪于仁会有此习惯,全因为他几近苛刻的自我要求;毕竟,要独自养育俩儿四女,还照顾得好,不对自己苛刻是做不到的。所以他深知,这样的习惯源自一个人的品质,装是肯定装不出来的;他也当然能够看清,如果一名厨师常年操办需要极快出餐速度的村宴,还能保有这样的习惯,那这个人一定错不了。

汪于仁选用肥瘦均匀的五花肉制作肉馅;使用禄州老酒、生抽、老抽和糖调味。“你平时做酒席用的哪种璞玉丸?”

“鳗鱼肉做的。”何仰敬将鳗鱼肉整齐地铺在砧板上。“怎么剁?”

“剁细。”汪于仁将事先剁好的五花肉泥放在大盆中,以顺时针方向开始搅拌,边搅边加入调味料。“用哪里做的璞玉丸?好吗?”

“哒哒哒哒哒……”何仰敬开始剁鳗鱼肉,并不自觉地抬高声量。“新盘乡里的一个老师傅做的。味道还行吧,肉馅不错;但外皮太硬了,光有弹性没有鱼肉香,还腥。”

“那是番薯粉放多了,你们那一片都是找他定吧?”汪于仁在搅拌的同时观察着肉馅的状态;他抓起一点肉馅并用指头一搓,见肉馅粘而不留于指上。“肉馅好了。”

“哒哒哒哒……”何仰敬剁好一遍,鳗鱼肉已呈鱼糜状,薄而均匀地铺在砧板上;他再用刀面将鳗鱼靡对折叠起,剁第二遍。“是啊,他在我们那挺有名气。”

“做的量大了就保不住质了。”汪于仁做好了肉馅,便走到何仰敬的身旁看着。

“是啊,生意好了就开始偷工减料,反正东家不买西家买。”何仰敬的话中多少带着些无奈。“这样应该够细了。”

“好,这样就可以了。”汪于仁说着便将一面大盆放到了砧板边。

何仰敬用刀面插入鳗鱼靡的底部,一翻、一叠,盛起鱼糜放入盆中,接着便开始清理台面。

“鳗鱼璞玉丸啊,想要外皮弹牙,又有鳗鱼肉香,番薯粉和鱼肉的比例要控制在2:8;要想没有腥味,调外皮时不能用水,得用葱姜水。”汪于仁拿出一个瓶子,里面装着水、生姜片和整棵小葱。“用姜片和小葱泡一晚上就行。”

汪于仁轻松随意说出的话,在何仰敬听来却有着不同的分量。他感受到一股厚重的温暖正在心中展开。要知道在当时,厨师间的藏技存在于甚至堂亲之间;是因为一道稀缺的好菜就足以养活一家人了,知道的人越多,就越丢了价值。璞玉丸的配方看似简单,却不知需要用多少的时间和食材来堆砌了。汪于仁能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将这养家糊口的手艺以面授的方式相传,已是他对何仰敬最大的认可了;而于何仰敬,则是莫大的荣光了。

而就在这技艺传承的过程中,一份情感的羁绊也在逐渐成形。

汪于仁从袋子中盛出一勺番薯粉:“这些鳗鱼肉用这么多粉刚好。”他说着便将番薯粉均匀地撒在鱼糜上,并先加入一些葱姜水。“粉的量是固定的,水放多少,要看鱼肉的状态。

“我来吧。”已会意的何仰敬自然不会错过学艺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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