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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四姨的往事 14(1 / 1)

四姨名叫汪承敏。

记忆中的四姨是年轻漂亮的。她总是扎着一个大马尾,马尾上有一朵鲜艳的大红花。黎漠一直记得,每天幼儿园放学,是四姨早早地就在校门外等待,然后带着她去路边各种美食。每天的放学时刻都是黎漠最期待的,因为她永远不知道四姨会给她变出什么样的魔术,带她去体验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她喜欢跟在四姨身边,闻着她身上的香气,像个小跟班一样。

后来有一天,四姨不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姨回来了,带回了四姨夫郑忠。他会做很多好吃的,也会和四姨一样陪着黎漠玩耍,但黎漠不喜欢他,不仅因为他长得有点贼眉鼠眼,更因为黎漠认定就是这个男人抢走了四姨对她的关爱——自从他们在一起之后,四姨分给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后来,他俩在社区开了一个卤肉铺,生意还算红火,还为黎漠生了一个漂亮的表妹,取名叫郑雪。夫妻俩起早贪黑赚了一些钱,但四姨夫爱喝酒,酒量不好的他每次喝酒都会喝得烂醉,对周遭的事都不管不顾,得罪了不少老客户,四姨不得不为他收拾一堆烂摊子。一天,四姨夫一边熬着卤水一边喝酒,竟在沙发上睡着了,还只有不到两岁的懵懂的郑雪独自在房间里玩耍,一不小心碰翻了一盆放在地上的热卤水,郑雪立马被烫得哇哇大哭,从此在右大腿上留下了永远无法磨灭的疤痕。

卤肉生意渐渐做不下去了,四姨夫又开始想着在路边开一家火锅店。那时候正是第一轮下岗潮兴起,在江城的夜晚的主干道上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了各种大排档和夜间小火锅,人们也爱在户外喝些夜啤酒,江城的第一个夜市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发展起来了。四姨夫的摊位选的位置不错,再加上黎漠的父亲黎俊有着遍布全市的朋友,大家都爱来照顾他们的生意,于是这小小的火锅店又红火起来了。四姨夫又飘起来了,饮酒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他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小老板了,酒后的他故态复萌,一会儿和隔壁老板因为边界问题而吵闹,一会儿以“你算老几”为由,将正在吃饭的客人赶走,周围人怨声载道,帮他擦了几次屁股的黎俊也懒得处理,最后四姨夫被同样喝醉了酒的客人一啤酒瓶敲下去,在医院里躺了大半个月。别人的生意是越来越红火,他的生意却又以失败告终。

再后来,江城的餐厅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那一拨在大排档赚了钱的人开始投身到真正的餐饮行业中,黎俊也开始蠢蠢欲动。他有钱,他想开展副业,他每晚都和朋友吃饭喝酒到半夜,这生意何不让自己做了。于是他和汪小敏商量着自己投资,让四姨两夫妻来照看店铺,他给他们高薪并许以分成,用黎俊的话来说:“都是看在四妹子对小漠好的份上。”

餐厅开业了,主营当时最红火的鲜活兔,这道菜的特色就是鲜辣,兔子是摆在兔笼中活蹦乱跳的,客人挑选兔子在进行宰杀,然后将兔肉迅速腌制,放进油锅,配上自制的豆瓣酱、泡姜、泡海椒,再佐以仔姜、小米椒、大量的蒜等配料,并迅速出锅,主打的一个鲜嫩顺滑、香辣爽口。这道菜很红火,餐厅的生意也很好,但一到查账的时候大家都傻眼了。

首先是江湖习气极重的黎俊非常热情好客,餐厅开业时来了不少朋友捧场,他一高兴,大手一挥免单了,还常常拿出最大的包间和最好的酒来招呼朋友,长此以往,一些酒肉上的狐朋狗友便钻了这空子,三天两头来吃喝,最后叫一声“三哥”便作为他们的买单钱了。面对唯一的老板的黎俊,大家虽然觉得不妥,也不好多说什么,提了几次便不再提了。所以店里生意虽然好,但账面上并没有多少盈利。

而更为重要的是,餐厅的账上出现了大笔亏空,这样拙劣的做账自然瞒不过资深会计汪小敏,她很快就查处这笔亏空主要出在酒水上,不用细问,四姨夫便交代,他在酒水批发市场佘下了大量的债款挪为己用(当然不少好酒也下了他的肚子),却在账上记下酒水钱已经付清,每次赊账他都想着等下个月店里生意好的时候再去还清账款,可没想到每个月都是表子热闹里子亏空,没有多少余钱,一些账款实在欠得拖不下去了,他便拆东墙补西墙,补到最后连账也做不清了,还欠着一屁股债。

争论中,黎漠才知道,四姨消失的那段时间去了那里:本来在事业单位当出纳的她受了四姨夫的唆使挪用公款,被关进了拘留所,黎俊找了不少关系,为她填补上了窟窿,才将影响降到了最小,但她也失去了那份稳定的工作。

本也不指望着餐厅挣多少钱的黎俊见到这番景象,也懒得操心,立马将餐厅转让他人。四姨和四姨夫又失业了。

再后来,黎俊做工程,叫四姨夫过来管食堂,四姨夫克扣采购费到令人发指的程度,还酒后缠着保安胡闹,将工地大门砸坏,黎俊也在这时和汪小敏离婚了,从此,他便再也没帮衬过这个同襟。

四姨也在四姨夫的这些胡闹中日渐苍老。她默默流过泪,也拿起过菜刀想要了结了他,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姐姐和姐夫,也觉得自己对不起郑雪,可每当看着郑雪可爱的小脸,她又将这一切忍下来了。她原本是个柔弱的女子,现在也变得能在四姨夫酩酊大醉时像母老虎一样一声怒吼而将他降服。这么多年吵吵闹闹,他们也算是过来了。

这些年受的这些气也让四姨的身体每况日下,胆结石、心梗、低血压这些毛病她都是有的,可每当看到在病床前殷勤照顾她的四姨夫,她的心又软下来了。

这几年四姨夫比以前好多了,他尽量不喝酒,也会去找一些零散的工作做做,会在家照顾年迈的父亲,还会在天气晴朗的时候推着父亲去公园里晒太阳,她渐渐觉得:不喝酒的他还是不错的。她也就懒得和他计较一些小事,现在反而是女儿郑雪的事让她更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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