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们，该给老人烧纸钱了！”快到中午十二点，汪小敏招呼着晚辈们为早年过世的母亲烧纸钱，这时她们逢年过节一定会做的事，虽然到处都在禁止这种有些封建落后的举动，但好在汪家有个自己的院子，这个活动便这样张扬又隐秘地继续下去。
汪小敏的母亲，黎漠的外婆名叫柳碧仙，和她的名字一样，在黎漠的记忆里，外婆就像柳枝一样柔弱，虽然她只陪伴黎漠到十岁，但她却深深地扎根在黎漠的记忆中。 记忆里的外婆一直是一副苍老的样子，个头不高的她佝偻着背，却总是有条不紊地做着力所能及的家务事，她不爱言语，却总是微笑着听每个人说话，儿时的黎漠、汪超、郑雪都爱往外婆的怀里钻，仿佛那是个温暖的港湾，虽然她只伴随黎漠到她十岁的时候，黎漠却一直深深爱着这个温柔的外婆，长大后，她才意识到，那个她一直以为苍老的外婆只活了55岁。
黎漠不知道外婆是怎么和外公汪孝全认识的，只知道外公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就离开了家。那时的汪小敏还在读中学，她找到了父亲和另一个女人居住的地方苦苦求父亲回家，不耐烦的汪孝全一掌将女儿推开，将她推翻在地，说着以后别找我之类的话。汪小敏哭着回了家，含着泪帮这母亲料理家务，那时候大哥二哥都离家工作，家里只有母亲照顾着她和汪承敏两姊妹，妹妹还小，汪小敏便肩负起了重担，这期间汪孝全一直没有回过家，也没有和柳碧仙办理离婚手续，只是这样默默地消失了。
黎漠从小就没见过外公，第一次见外公还是在她五岁的时候，爷爷黎仲华带着她逛街，碰到了在街上看人打牌的汪孝全，两亲家尴尬地打过招呼后，汪孝全逗着可爱的黎漠，问了一句：“这是哪家的孩子？”黎仲华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这是你家的外孙女。”便气愤地带着黎漠离开了，这件事在黎仲华今后的人生中曾无数次愤怒地向汪小敏提起：“这么乖的外孙女不带，去带别人的孙儿孙女，不知道你爸是啷子想的，等他老了，看谁还认他！”
黎漠长到7岁的时候，搬了新家，外婆便搬过来和他们一起住，一方面是方便照看读小学的小孙女，另一方面更是方便汪小敏夫妻照顾生病的母亲。那时的柳碧仙已经查出了肝硬化、肝腹水等各种肝部疾病，医生说，肝病都是长期气郁于胸得不到疏解造成的。是啊，黎漠从小就记得外婆不时发出的唉叹声，那时的她不理解，现在她才明白外婆的人生有多苦。
那时的外婆已经面黄肌瘦了，再多的美食也不能让她敞开来吃，医生给了她各种饮食禁忌，为她开出了大量的药品也无济于事，她的双腿总是肿着的，轻轻一按便是一个凹坑，她也曾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因疼痛引发的在床上的翻覆声和呻吟声会经常把黎漠吵醒，黎漠不敢动弹也不敢询问，因为每当她发出一点动静，外婆就会很抱歉地起身将她抱入怀中，抱歉地说道：“乖乖，不好意思吵到你睡觉了，外婆太老了，太难受了。”然后轻拍着半睡半醒的黎漠入睡。于是，被吵醒的黎漠只能在被窝里默默流泪，担心着外婆的身体。
三年后，外婆还是走了，在一个凌晨，外公没有回来。
子女们将她安葬在了她嫁到乡下的姐姐的地里，让她可以和亲人作伴。
给外婆烧纸的三兄妹都很庄重。汪超用打火机点燃了两根红烛，黎漠借着火点燃了三柱香，她举着香向摆满二刀肉和果盘的祭台拜了三拜，将香插好。三兄妹开始烧纸钱，纸钱是四姨买的，她喜欢买那些印有大额面值的冥币，面额越大越好，她的意思是：母亲在阳间受了太多罪，要让她在阴间好好享受，不要再节省，也不要再亏待自己。
“外婆，你在下面要好好的，我们现在都长大了，没有什么需要操心的了，你就好好地享受，每年逢年过节我们都会给你捎钱来，你可千万别省着。”黎漠一面烧纸一面说道。
“奶奶，你要保佑我们这些后辈一年到头都顺顺利利的、红红火火的，全家人兴兴旺旺的。”汪超也说着。
“外婆，来拿钱了，拿着钱去找黎爷爷黎奶奶打牌，你们耍开心哦。”郑雪也说道，顺带还提到了黎漠过世的爷爷奶奶，她知道，三个老人关系很好。
纸钱在孙辈们的手中变成火焰，堆积在一起，越烧越旺，风儿卷着灰烬和热烟形成了一个好看的螺旋，徐徐上升，“幺儿们，你们看奶奶多开心，她一定会好好保佑你们的，老娘，你就在下面享福吧！”大舅妈刘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