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恒摇了摇头:“不是生气, 你们太大惊小怪了,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
裴定山沉默片刻, 轻声问:“明恒,你就没打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吗?”
沈明恒抬眸,反问道:“什么?”
裴定山咬了咬牙,“今日陛下会因你得病昏睡便另选他人,安知明日就不会因你忤逆而置你于死地?明恒,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慎言。”沈明恒平淡地打断他,“裴定山,你要我怀疑我爹?”
裴定山并未因他的冷语而迟疑动摇,他后退一步,扬袖跪地,抬头坚定地看着沈明恒:“天家无情,人心异变,明恒,太子殿下,我只希望你能保全自己。”
沈明恒眼神平静,他淡淡言道:“裴定山,我的父王这辈子还从未骗过我。”
“假如你还记得,我一岁的时候,爹第二次到你家见到我,他便对我承诺过,他绝不会伤害我。”沈明恒朝裴定山伸出手,示意对方拉着他的手起身。
裴定山那年才六岁,记忆不是很清晰。
他见沈明恒有继续解释的想法,于是也就安静垂眸等着听,但内心不以为意。
皇帝的嘴,骗人的鬼。就算当年的沈昱是认真的,在他当了皇帝之后,一切也该全都做不了数了。
二十二年前,沈昱三十岁。
在相继失去所有的家人之后,他又失去了自己的妻子。
但不同于以往,他有了一个孩子。
那是沈昱一直在失去的落魄人生中,第一次得到了什么。
这是个很乖巧的孩子,出生便不哭不闹,沈昱从前也带过弟弟妹妹,没有一个能像他这样好养活不闹人。
可小孩子毕竟得精细些养,沈昱太穷了,养不好这样一个有些体弱的孩子。
沈昱忽然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挣扎了三十年,难不成只能为自己挣扎出一个穷困潦倒、孤苦无依的人生吗?
沈昱要去寻一条出路,他当时居住的鹿野恰是一个反王的实力范围,他收拾了包袱就打算去参军。
刀剑无眼,他总不能带着儿子一起去,好歹还是要为自己留一条血脉的。
沈昱决定去找了附近知名富商——裴定山的父亲裴令。
倒不是他和裴令有什么关系,纯粹是他往山上打猎想给沈明恒找点羊奶的时候,无意中听见劫匪说裴令后日出门做生意会路过这里,到时他们要埋伏起来打劫。
由此可见沈昱的道德水平并不高。
他没打算报官,也没给裴令报信,而是也提前来了这里,仗着有几番身手预备演一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戏码。
——这件事,裴令至今都不知道真相。
幸而裴令的道德水平要比沈昱高出许多,“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沈昱刚提出想要暂时托付自己的孩子,裴令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表示会将沈明恒视如己出。
沈昱在他家墙头蹲了两天,确定这裴令确实是当世少有的好人,沈明恒在裴家的待遇与在他身边时可谓一个天一个地,至少脱离了饿死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