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不知他人会是如何面对的,单对她自己,无论多少次,她都无法坦然面对死亡。每一个亲人的离开都像是一次对她的撇弃,将她置于孤立无援的异世之中。
所以说,阿爹阿婆担心的也是对的。
她并不是不向往外面的世界,她只是无法对身边留有的关系进行割舍,将自己困在了一座名为‘守护’的囚笼里,好像只要踏出一步,内心就将面临无端的谴责。
可这本质上并不会为自己带来永久的平安,尤其是当她想要守护的人已然是风烛残年的老人,所过的每一天都是倒计时。这也是为什么,阿爹阿婆总说,你要出去见见人,不找对象也要找些年轻的朋友,跟他们去玩玩吃吃饭......其实老人已经很努力在将一个封闭自己的孩子往外推了,即便他们也很不舍,很放不下......
丧葬的工作,陆怀本是不用出力的,她不是秦家的孩子,没有那个义务,可是秦家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阿爹的一通通电话,先召请来的也不过是几个年过古稀的老人,然后一起在痛苦悲伤中商量着事宜。
所以当陆怀和李玉娴说想要帮忙的时候,老人们也没有回绝,只是一边言谢一边说:等你阿伯和婶婶回来,你到时候再把事都交给他们......
开死亡证明、销户、联系花圈店、找专业料理白事的人、预约火化......一步步的程序陪着阿爹走完,比想象中的要繁琐得多,很难想象,若是很爱很爱的人离世,究竟要耗费多少的理智与精力,才能遏制内心的痛苦,将这一切准备妥当。
阿爹已经年纪大了,若是平日只是吃茶看报无所烦心事倒也还好,可如今老来骤然丧妻,悲痛欲绝之下,也没有了那么利索的模样来接待吊唁的亲友。
有女儿,女儿远嫁他省没能及时赶到,有儿子,儿子在外有了新的家庭,常年没有回来的时候,嘴上说着马上到,人却迟迟不曾来,有孙女,孙女亦是远在国外......街坊邻里,知道情况又心好的,自然要唏嘘可怜一番,遇到不好的,还要再说风凉话,将从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当做新闻说道几番......
阿爹要预备丧宴,陆怀就暂且穿着白布衣,熟练地接待着前来吊唁的人,眼泪就没有停过的时候,李玉娴沉默地也坐在一旁,拿着纸笔,将吊唁之人的名字与数目一一记在了册子上。
期间有哭的,哭人怎么走得那么突然,没有一点点准备。
期间也有笑的,说人走得一点痛苦都没有,也算是好事。
期间阿伯来了,带着他的重组家庭,婶婶也来了,陆怀已经对她没有太多印象,再后来,还有姐姐的妈妈也来了......
人越来越多。
心却越来越空。
空到麻木。
空到似曾相识。
守夜的第二夜,客堂的厢房里是其他亲友一起打牌的声响,李玉娴已经撑不住了,伏在自己的腿上小憩。
迷蒙间,陆怀听到有人叫她,茫然抬起了头。
穿过天井,看向外门。